“与主公无关。是因为摄政王刻意针对。”
“我逃难路上,旁人劝我投降时,总会说摄政王是天命所归。我那时总是嗤之以鼻,不相信这世间有什么天命的存在。但现在看来,似乎果真连老天都一次次帮着摄政王。”
他俯身去捡那块布巾,却因心不在焉,捡了两次才捡起来,随后自嘲一笑。
“子弗比我聪明,知天时,懂地利,通人心。不知子弗可能告诉我,这世上真有天命吗?”
钟情心中升起一丝异样感。
身为主角,位面意志几乎将所有成大事者的优良品质都给了元昉。除了超强的身体素质的直觉,还有无论跌落至何等困境都能不放弃的自信心。
以元昉的人设,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主公何必妄自菲薄?萧子渊不过是仗着年长,比你早发家七年罢了。”
元昉摇头苦笑:“这不是正好证明了上天对他的偏爱吗?”
钟情:“……”
主角你清醒一点!
你才是被上天偏爱的那个啊!
还不等他再想些话来宽慰主角,元昉已经一扫颓唐之意,重新恢复一派轻松的神色。
“子弗不必忧心,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事已至此,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是无用。”他轻轻一挥手便挽了个剑花,笑道,“我还要带你们走出这里呢。”
虽说已经提前叫人开过路,这条逃生通道的路貌依然十分险峻。
若只有元家军独自逃生,两天时间下山足矣。但军士们一路上扶老携幼,前行的速度大大减缓。第三天的时候,他们才将将走了一半的路程。
第四天,已经可以听见后方追兵的脚步声。
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带着百姓,也不可能另寻隐蔽的办法。
他们只能用血肉硬抗。
在这样险峻的地势上作战,可以想象会是一场怎样的恶斗。而这样的恶斗,在未来的几天内会发生无数次。
钟情很冷静地将军队一分为二,一半继续护送百姓前行,一半留下来布置陷阱。
借着地势的掩护,这些陷阱生过几次效。元家军最拿手的游击战打法,也确实在一开始把柳城军折腾得精疲力尽。
但很快,柳城军改变了行军的方式。
严密的布防让整支军队坚固得如铁桶一般,任凭元家军怎么挑衅勾引,都不为所动。他们安安静静地不断向前行军,甚至抛下沉重的军备,星夜赶路,顺着地上凌乱的痕迹,渐渐逼进前方逃难的大部队。
钟情看到流星马探绘制的阵型图纸时,就猜到后方是何人领军。
丁凛,萧晦手下最得力的大将,能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品行却极为低劣,嗜血残忍,恶名远扬。
这个人曾几次噬主,后来无人再敢招降他,他便自己领兵单干。但他没有身为一城之主的谋略,很快就被萧晦收服。
萧晦素来不在乎名声,手底下什么样的人都有。他自有手段将这些人治理得服服帖帖,所以并不怕他们反噬。
针对这个实力强悍却几次背弃旧主的将才,萧晦的手段就是不放他远征。即使远征,必然亲自跟在后方坐镇。
即使这样,他依然很少会动用丁凛——除非他需要借用这个人的威名,向敌军展示他攻城的决心。
攻城十日,若守城军十日内率城中百姓投降,则降者不杀;若十日内仍不肯投降,那么,城破之日,便是屠城之日。
很显然,萧晦也来了,并且带着他自立为王后便不再展示过的狠心绝情。
与其说这是一场晓城与柳城之间的战争,倒不如说,这是一场钟情与萧晦之间的战争。
他们实在太了解彼此,看到对方这一步用兵,就能推算出后三步的筹谋。
也正因为这样了解,所以彼此都知道,对方没有丝毫手下留情。
和堂堂摄政王的势力相比,元家军的兵力和装备都实在太过单薄。
除了兵卒多上整整五倍,柳城军的将领也比元家军多了两倍。这便导致游击战一旦过于频繁,就会让军中将领连轴转,根本得不到休息的时间。
如此三日过后,整支元家军都人马困乏,频频失误,不能再为后方拖延多少时间。
第三日的夜晚,敌军追上了大部队。
为了掩护百姓,疲惫的元家军不得不围在一条小河前,死守着寸步不让。
一具具尸体倒下,渐渐的将河水都堵塞。水流四溢,带着艳红的血,渗进河岸的泥土之中,将土地染成恐怖的紫色。
不只有兵卒的,还有手无寸铁的百姓的。
这一战直至黎明时分,遍地死尸,猩红的血液盖过日出的光辉,让幸存的人怀疑太阳或许永远不会再升起来。
钟情独自坐在军帐之中。
他身边没有一名军士护卫,元昉勒令留下的所有人都被他赶去前线作战。
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周围响起。
他们像是在搜寻着什么,不时有帐篷被推到的声音响起。脚步声里钟情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刀尖反射进帐中明晃晃的光。
终于有人抬手掀开帘子,见到帐中之人就变了神色。
原本杀红了眼的敌军大将瞬间扑通一声跪下,刚要开口,身后有人已经一剑挥来,砍下他的头颅。
是元昉。
整整三日苦战,就连元昉这样生来就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的人,眼角都浮起一片青黑,眼中尽是红血丝,脸色发黑,嘴唇却煞白。
他奔到钟情身边,将他扛起来便向帐外走去。
帐外的敌军逐渐围拢过来。
他们将元昉团团围住,却迟迟不敢上前动手。面前这人杀了他们太多弟兄,简直就像是一尊魔神降世,让人怀疑他不死不灭,所以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远处有人放了一支冷箭,被元昉一剑劈开。
但这就像是一道号令,突然间敌军所有人都将生死置之度外,向元昉攻来,仿佛身后有更恐怖的猛兽在追赶。
元昉剑锋舞得飞快,每一下劈砍都正中要害,几乎将剑用成了大开大合的刀。
即使怀中抱着一个人,那柄剑的压迫感依然十足,在百余个回合之后攻破重围,抢了一匹矮脚马,带着怀中人朝远方奔驰而去。
他们在黑暗中奔了许久,终于在一处破庙前停下。
元昉下马,抱着人藏进那座小小的土地庙中。
他已经是强弩之末,刚把人放下,就一头栽倒在钟情怀中。
钟情按住他的肩膀想将人翻过来,却摸到了一手的血。他撕开元昉的衣服,才发现这一身皮肉遍布伤痕,有些血口已经化脓,形容狰狞地向外翻着皮肉。
他立刻撕下袍角给那些还在不住流血的伤口包扎。
但是更糟糕的是,元昉开始发热了。
他一把握住钟情的手,神志不清地念叨着他的名字。
“子弗……子弗……”
“我在这里。”
钟情一面安抚,一面手中用力,想要挣脱元昉的禁锢。但是元昉即使伤得这样重,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死去,此刻的力气却依然不是他能抗衡的。
他只能不再动弹,害怕让元昉那些已经凝固的血口再次挣破。
元昉似乎稍稍清醒了些。
“他们要来了……将我交出去。”
他伸手向一旁摸索着,摸到自己的佩剑,喃喃道,“子弗,杀了我。将我的尸体交给摄政王……他为人虚伪,不会为难你的。”
钟情心中一沉。
“主公莫非是要放弃了吗?”他厉声沉道,试图唤醒元昉的斗志,“主公难道忘记曾经答应过我什么?明时,你这个样子,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
“百姓无辜,受我拖累……我不能再拖累子弗……”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好了!菜精,主角的生命点在持续下降,已经跌破临界点了!他就要死了!】
钟情震惊:【怎么可能?他不是有主角光环,可以金身不死的吗?】
【是啊,就因为他是主角,想做什么都能成功。所以他不想死就一定不会死,若他想死,也一定就会死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