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并不怎么惊慌。他们在这处破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萧晦的人也该找到这里了。
他快速系好腰带,想要伸手去够被元昉扯成碎片的亵裤,却又在一顿之后缩回手。
他连身上凌乱的衣衫都没去整理,只是伸手托起一旁元昉的头,抱进自己怀中。
下一刻,破庙的稻草门就被踹开,天光瞬间照亮屋内,又在瞬间被门外身形高大的人尽数遮挡。
萧晦走进来,看清门内的一切后,将门嘭一声摔上,隔绝外面天光和无数殷切的视线。
钟情就藏在他影子里。
嘴唇微肿,衣衫不整,青丝凌乱,有一缕弯弯曲曲汗湿在脸颊上。脚上丢了一只靴子,从袍摆中露出锋利的脚踝和半截小腿,在房顶漏下稀疏的天光之下,白得耀眼。
他在一点点为怀里的人理顺头发,动作轻缓,柔情无限。
萧晦慢慢走过去,在钟情面前跪下来。
他握住那只光裸的脚。那脚踝如此纤细,轻易就可以被完全圈住,他禁锢着它,然后轻轻拉开,看清了袍摆之下半掩的真相。
那里一塌糊涂,血丝混着白色的浊液流淌着,白皙柔嫩的皮肤趁得其上青紫的手印更加恐怖。
恐怖得萧晦血气瞬间上涌,冲击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握住腰间的短剑,一寸寸抽出来,剑身与剑鞘之间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钟情认出那是七年前加冠之夜他们互相赠送的礼物。
“殿下是想杀他,还是想杀我?”
他微微一笑,“还是将我们一块儿杀了的好。毕竟我们已经约好,死生同袍,共赴黄泉。”
短剑抽出,萧晦的手握住剑柄微微颤抖,最后直直插入泥土之中。
他抬起钟情的下巴,嘶吼道:“为什么!”
钟情垂眼:“我不知道殿下在问什么。”
萧晦泪如雨下。
“是我先认识的你,我们认识了十七年。我们才是青梅竹马,我们之间才最先有生同衾死同穴的盟誓!你认识他不过几个月,为什么你会转而爱上他!?”
钟情现在浑身都痛,痛到心硬得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怜悯。
他冷淡道:“人总是会变的。殿下变了,我自然也会变。”
“钟情!你个王八蛋!”
萧晦拎起钟情的衣襟,流着泪,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几声带着血沫和哭腔的咒骂。
“我爱了你十年,何曾变过!甚至在床上,我那样怜惜你,害怕你因腿疾难受,从不曾真正对你做什么,可你呢,竟然任由他把你操到流血!”
他松开手,转而拔剑就要刺入元昉胸膛。
钟情不躲不避。
剑尖插入元昉胸膛两分,随即突兀地停住。梦中的人感觉到痛,挣扎着就要醒来,被钟情轻轻抚摸着脸颊再次哄睡。
在如此平静且淡漠的视线下,萧晦的手颤抖到再也握不住剑,哐当一声丢开。
他双手崩溃地插入发间,一下下砸着阵阵作痛的头骨。胸中磅礴的痛苦和愤怒让他几欲哀嚎痛哭,四处漏风的破庙却给不了这样放纵的安全感,只能将所以情绪都压抑回身体,在隐忍地自残中将自己折磨得声嘶力竭。
钟情静静地看着他。
半晌,手背上滴落一颗水珠,带着微微的热意。
他低头看了一眼,疑惑着这会是来自萧晦和元昉哪一个的眼泪,忽然伸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摸到一道湿痕。
原来这是他自己的。
他怔怔看着指尖的水迹,从庞大的回忆中依稀辨认出几个似曾相识的画面。
这是来自身体还是灵魂的眼泪呢?
他以前也哭过吗?
可他是无情道,他怎么会哭呢?
在钟情的沉默中,终于,萧晦安静下来。
他抬起眼,满头蓬乱的黑发将那双眼睛趁得更像是野兽,一瞬间让钟情怀疑他们又回到了七年前萧家满门抄斩的那个雨夜。
万念俱灰,空无一物,但又远比那个时候来得凶残狠戾——那时他的一切被别人摧毁,现在他可以摧毁一切。
或许毁灭与被毁灭本来就是同一件事。
他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想跟他殉情?”
钟情点头:“求之不得。”
他将元昉轻轻放着一旁,再将地上的短剑捡起来,像七年前那样跪在地上,双手捧剑,奉在萧晦面前。
“我祝陛下江山稳固,千秋万代,社稷永安。”
他微笑道,“吾皇万岁,草民请陛下赐死。”
第84章
萧晦接过短剑。
剑刃贴着钟情脸颊缓缓游移,在咽喉处停顿片刻,最后向上挑起他的下巴。
“子弗想和他殉情……我偏不如你的意。”
他声音已经恢复平静,一双黑眸沉静无波,只有深不见底的地方尚还涌动着什么。
“子弗,你以为你爱的是元昉吗?”
“不。你爱的是书里的圣人、明君。谁是圣人,你就会爱谁。”
他突兀地冷笑一声,眸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凶光。钟情曾经见过这样的眼神,在萧晦手刃先皇的时候。
“我不会让他死,我会让他好好活着。”
萧晦凑近面前人的耳畔,一字一句低声道,“我会让你亲眼看到他是怎样烂掉的——”
“就像我一样。”
他将短剑放回剑鞘,捡起钟情遗落的那只靴子,捉住他的脚尖,替他穿上。
然后解下肩上狐裘,裹在钟情身上,将人拦腰抱起,推门而出。
门外众将士没有命令不敢乱动,脚下还停在原地,但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
看见人出来,纷纷双眼一亮,但还是没敢发出任何动静。
上马车之前,萧晦丢下一句命令。
“撤兵。”
他紧了紧怀里的人,道,“不必管里面的人。”
马车一路向柳城驶去。
尽管有完全的减震措施,身下还有萧晦做人肉靠垫,钟情还是被颠得昏昏欲睡。
再次清醒过来时,还未睁开眼睛,一股温热的水汽便扑打在脸颊上。
他睁开眼,看清自己正坐在浴桶之中,朦胧的水雾之中,萧晦正板着脸,用布巾擦洗他身上每一寸皮肤。
他身上痕迹并不多。
元昉那时伤得太重,没有多余的力气吻他,除了脖颈处的牙印和大腿上的手印,他身上没有别的吻痕。
萧晦的手很快就来到钟情身后。
他一开始显然存了怒气,手里的动作并不轻柔。指尖触碰的地方清理干净后,他才意识到那里是如此柔顺。
他稍顿了一下,撩开钟情的湿发。
钟情正低头靠在浴桶边缘上,眉头紧锁,指骨关节因为太过用力拧成白玉小结,在昏黄的烛光下,像裹了一层稀薄的蜜糖。
萧晦一用力,钟情的身体立刻开始颤抖,更是加倍讨好着他,试图用求饶来逃过暴行。
萧晦的动作缓和下来。
他的指尖毫无章法地撩拨着,但这样便也够了,足够引发更加激动地缠绕,足够浴桶中的人无法忍受般的全身轻颤。
萧晦深深凝视着钟情。
这具身体和它倔强的主人是多么不同,会取悦他每一个举动,就好像在深深爱着他一般。
萧晦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覆在钟情脸上。
只要遮住那双冷淡无情的眼睛……
似乎就可以假装身体的主人也在深深爱着他。
他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深爱他的钟情很久很久,然后俯身低头,红着眼对这份深爱回以无比怜惜的轻吻。
清理完后,他抱着人躺倒床上。
从破庙到柳城路途遥远,尽管已经在回来后的第一时间便做了清洗,但还是有些晚了,钟情已经开始低烧。
萧晦在他的额头上盖了一块冰过的帕子,又去用冷水冲凉,然后带着满身寒气将钟情抱在怀里。
从难耐的燥热中得到一丝缓解,身侧的人更深地钻进他怀里。
满心的憎恨怨愤顷刻间尽数丢在脑后,萧晦悲哀地发现,即使这样似是而非的接近,他依然会心生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