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混战,总导演满意地看了眼破表的话题指数,凝视钟情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慈爱。
转头瞄到宫鹤京的时候,想了想,不怕死地指使摄影师闲暇之余也给这位板着脸浑身低气压的大影帝几个镜头。
宫鹤京现在脸色很不好。
他一直不错眼地盯着钟情,看他像一个精致的娃娃一样在化妆师手底下被摆弄。本就眉目如画的脸被化妆刷轻浅勾勒过后,显得越发秾丽,不似真人。
他昨晚就是像这样,安静地坐在这里。
他坐了一整夜,直到天亮才看见钟情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
那么谨慎地摸索着一点点往前走,生怕弄出丝毫动静。
他可以质问、可以发火、可以做一切他想对钟情做的事情,他知道钟情会在愧疚之下默默忍耐。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钟情像小猫一样把自己清理干净,然后像小猫一样埋头钻进被窝,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爱是嫉妒、仇恨,爱是摧毁。
爱是隐瞒、欺骗,爱是视而不见。
任何人看到此时宫鹤京的眼神,都会不由自主放轻声音放缓呼吸。
那样哀伤仿佛即将破碎的眼神,让镜头之外属于另一个阵营的观众也再打不出那些义愤填膺的文字。
[唉,都别吵啦。跟谁过不是过,钟钟高兴就好。而且谁说宫鹤京就是最后的归宿呢?]
[是啊,决赛就要开始了。今天肯定会来很多凑热闹的新观众,我有预感真正一炮而红的不会只有旷野,一定还有钟钟!家人们准备好牵牛花,今晚我们送小花神出道!]
的确就像弹幕说的那样,观看决赛的线上观众数量是以往节目的几倍。
有些是早已被原况野参赛曲目折服但一直没时间看节目的,也有些纯粹就是来凑热闹的。前者很多,后者也不少。
轮到原况野的时候,还未开口,无论镜头内外便都响起一阵如雷的掌声。
宛如八音盒的琴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比琴房的版本更加完备,旋律中适时插入各种音效,又碗筷碰撞的、有壁炉火焰跳跃的、还有微弱细碎的交谈声。
丰富的音效加入,就像是在将一个故事、一段画面娓娓道来,让听者为之失神,沉浸在音符勾勒出的那个世界仍不自知。
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已经一分钟了,台上的人仍未张口唱出歌词。
舞美设计是大片海水一样的蓝色,三角钢琴确实火红的,音符也一个个像是从炉火中飞出。全场观众在这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中寂静无声,直到最后海水和火焰都随着单纯的钢琴声褪去,才想起来要鼓掌呐喊。
他们一遍一遍喊着原况野的名字,为他的才华和勇气震撼。
话题榜上关于音综决赛现场用纯音乐参赛的事迹已经高高挂在头条,原况野却在这个时候拿起话筒。
他看着台下的某个方向,没有唱出哪怕一句歌词。
他微笑着轻声问:“钟情,你还要走吗?”
那声音沙哑粗粝,像坏掉的老唱片。
场内陷入比之前还要沉重的死寂。
镜头随着台上人的视线转移到舞台旁的阶梯上,那里坐着一个人。
一双浅瞳清晰明丽得仿佛用墨线勾勒过,明明毫无焦距,却像是穿过时间与空间遥遥而来。
大颗大颗的泪滴潮湿了每个人的心头。
第118章
原况野放下话筒,向台阶走去。
领口别的麦克风仍旧将他千疮百孔的声音传递到每一个角落。
那并非是难听的声音,只是疲惫嘶哑到仿佛字字泣血,无论内在的灵魂如何嘶吼呐喊,穿过这残破的声带,都只剩下灰烬随风而逝。
“原谅我的隐瞒,阿情。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弄错我的声音。”
钟情感受到有人在他面前驻足,跪下时带起一阵微风,混着酒气和一股古怪的药香。
那人轻轻擦去他脸上的眼泪。
“阿情,你还要走吗?”
钟情伸出手,抚上面前人的脸颊。指尖在那人的眉眼处流连,似乎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什么。
终于,他像是认清了这个无法转圜的事实——面前这个有着陌生声音的人,就是他爱到不得不离开的恋人。
“况野……”
一张口就是悲伤到不能自抑的泣音,他指尖滑下去,想要触碰咽喉处那条残破的声带,却又不敢。
“……疼吗?”
手背上砸落一颗冰凉的水珠,很快面前的人便捧着他的手,将那颗泪珠轻轻吻去。
原况野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像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磨损了表达情绪的能力。
“不疼。”
他居然还在轻笑,“是魔法改变了我的声音,就像童话里写的那样。”
钟情的指尖颤了一下,忽然他爬上最后一级台阶,直直撞入原况野怀中。
他的双眼越过原况野的肩膀,落在正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上,仍旧是毫无焦距的,里面的光芒却坚硬无比,点点春阳俱都凝结成凛冽的金属。
“我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依恋地枕在原况野肩上,睫毛湿润地低垂着,像被淋湿的鸟羽,“我们回家。”
原况野在他额角落下一吻。
“那么阿情,我可以向你求婚吗?”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随即又被捂住嘴咽回去。震惊的观众直到此刻才回过神来,双眼无比热切地望着台上,嘴里却不敢再发出一丁点声音,生怕惊扰台上那双璧人,也怕打断这一出正在上演的梦一样的童话。
但台上的两人都毫无察觉。
原况野全身心都在期盼恐惧着钟情的回答,而钟情只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菜精,刚刚男主的人气指数达标了,这位面剧情走完了!原况野身上的支柱也的确像你想的那样碎了一半,你果然是料事如神哪!你怎么知道他会喝宫鹤京给的药?】
钟情迟迟没有说话。
他不知道。
就像他不明白为什么作为神仙,要伤害自己才能换取离开的机会;更不明白为什么作为凡人,伤害自己哀求的却是挽留别人的机会。
他知道宫鹤京给了原况野一瓶激素药,只以为那瓶药不过是在他们的言语交锋中作为道具小小地出现片刻,从未想过原况野竟然会真的带走它、喝下它。
上空什么东西发出很轻的一声“砰”,漫天花瓣洋洋洒洒落下,钟情微微抬头,一片散发幽香的花瓣就擦着他的脸颊滑过。
他伸出手想要接住,碰到的却是一枚冰凉的戒指。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回答,他张了张嘴,漫天花海中,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
“我不同意。”
是宫鹤京。
众目睽睽之下,他强撑出一个纹丝不动的假面,心中却知道自己此时狼狈不堪,就像弹幕口中的那条狗。
“钟情,你听清楚……他嗓子已经坏了。你爱的那个声音,现在只有我拥有。”
他走下嘉宾席,一步步朝舞台走来。
即使咬牙切齿,含恨挤出来的字句依然在竭力模仿原况野从前的样子。
在属于黑暗的世界里,或许他比原况野更像原况野。
“是我让他们准备的这场花雨,也是我让他们进行的直播,因为我要给你一个盛大的求婚仪式……”
他惶恐地说,“阿情,你不能每次都让别人捷足先登。这不公平。”
钟情心中轻笑。
从前他被人设机制胁迫着,必须对这声音的主人关怀备至,而现在,他却必须对着这个声音肆无忌惮地伤害。
“可是宫老师,你来晚了。”
钟情伸出手,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了原况野的戒指。
他温柔地笑道,眼中金属的寒芒重新变回璀璨阳光。
“我已经答应况野了。”
钻石的光辉在镁光灯下闪烁,台下爆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
那声音响彻天地,伴随花雨将舞台中央互相依偎的两个人托举起来,世界在此刻似乎变小了,小得只能容纳他们两人,周围一切都沦为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