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地按下通话键,铃声却在背后响起。
有人推门而入,嗓音动听:
“阿情,我来接你回家。”
第120章
钟情:“……”
还有完没完了!
【别气啊菜精,这不正好吗,你可以让宫鹤京把你带走,等离开原况野,就把宫鹤京也踹了!然后局里通道打开,我们就可以传送出去了。】
【……】
也只能这样了。
钟情没有说话,他仍旧半躺在病床上,静静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神色怔忪。
仿佛又回到昏迷不醒的那几天,他在睡梦中寻找着、呼唤着他的爱人,但那个人却始终不肯出现。
在那一刻,原况野明白,钟情再次把这几日他们的相处忘却了。
他心中一阵绞痛,痛到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退化成一个年久失修的木偶戏舞台。
宫鹤京在钟情床前坐下,拿起桌上的药碗,舀了一勺送到钟情嘴边。
原况野看着钟情温顺地一口口喝下去。
前几日那个神色恹恹的、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病人似乎不见了。明明嫌弃药味所以无论旁人怎么诱哄也不肯喝下一口,而现在,尽管因为药味刺鼻而眉头轻蹙,却还是一点点喝下去,含着勺子的时候露出舌尖一点。
这是钟情从手术室出来后,第一次露出想要好起来、活下去的迹象。
房间里的氛围已经凝重到让有眼睛的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医生实在喘不过气,犹豫一番后还是选择让那两个互飞眼刀的人自求多福。
病房内只剩下三个人,只有碗勺碰撞的声音,和宫鹤京的温声细语。
他一直在说话。
因为每当他短暂地停下来时,床上的人就会微微侧首,茫然地望着声音消失的地方。
喝过药后,钟情在宫鹤京的描述下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夏天又来了,阳光穿过林叶的间隙一束束射下来,落在钟情的眼睛里时,将那双浅棕色的瞳仁映衬成纯净的琥珀。
他终于开口:“您叫什么名字呢?”
宫鹤京在另一个人的仇视中,微微一笑,答道:“我是宫鹤京。”
“我不记得了。”
这句话落下时,宫鹤京面色不变,原况野却终于神色一松,像是得到缓刑——钟情忘记了一切,谁都不是他的例外。
钟情又问:“我们是家人吗?”
“……不是。”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没有关系。”宫鹤京轻声呢喃,“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
钟情笑了。
“我从醒来之后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一个我什么也不记得的陌生人是我的丈夫,而一个拥有我熟悉声音的人,与我却只是第一次见面。”
他歪头朝宫鹤京微笑,看起来兴致勃勃。
“既然只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您刚刚会说,要带我回家?”
“……”
宫鹤京贪婪地看着面前的人。
整整一年时间他们不曾这样面对面仔细端详。
所有的了解都来自私家侦探的照片,他又跟着原况野去了哪所城市采风,又和原况野一起在哪座学校义教。
照片上的人始终笑容甜蜜,仿佛已经释怀,全然接受命运馈赠的一切,如同时空缝隙之中每一次轮回。
但也如同每一次轮回,都是假象。
宫鹤京温声道:“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所以即使是第一天见面,也想要向你求婚。”
“宫鹤京。”
身后传来嘶哑剖的声音,“他已经和我结婚了。”
宫鹤京没有说话,因为在听见原况野声音的那一瞬间,钟情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冷淡和倦怠取而代之。
他又恢复了之前在病房里时那般苍白疲惫,恹恹地说:“我累了,回去吧。”
原况野如坠冰窖。
擦肩而过时宫鹤京微微驻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
“无爱的婚姻如同坟墓。你已经葬送了他一次,难道还想要有第二次吗?”
原况野恨得双眼赤红一片:“是你偷了我的。”
宫鹤京轻蔑微笑:“是你自己不自量力,亲手放弃的。”
说罢他提步朝钟情走去,朗声笑道:“阿情,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原先生非常大度,同意你搬去我家住一段时间。”
赶在原况野否认之前,他意味深长地说,“直到你病好起来。”
钟情双眼一亮:“真的吗?”
那样期待的神色,仿佛对未来重新燃起无限向往。
原况野僵在原地,说不出一个字。
宫鹤京温柔地替他作答:“当然是真的,走吧,我开了车。”
钟情顺从地将手搭在宫鹤京肩上,很开心地说:“那我希望我的病永远也不要好起来。”
路过原况野时,宫鹤京朝他看了一眼。
或许是接连的打击已经让他麻木,原况野脸上竟然没什么表情。他怔怔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像是那里在上演什么精妙绝伦的演出。
*
坐上离开医院的车时,钟情简直不敢想象他竟然真的逃离了原况野。
离开所爱之人是艰难的,因为要找出足够多能让爱意磨光的理由,钟情装疯卖傻才找出这个理由。
但离开所恨之人就轻松得多了。
确定已经离医院够远之后,钟情开口:
“停车,放我下去。”
没有人应答。
钟情隐隐察觉到不对劲,重复了一遍:“宫鹤京,我说停车。”
还是没有回答。
汽车在沉默之中飞速前行,终于在一处别墅面前停下。
宫鹤京拉开车门,将里面的人打横抱起,不顾他的挣扎,带着他一路走进房门。
他好整以暇地问:“即使是利用,也不能这样用完就丢吧,阿情?”
钟情反抗的动作一顿:“你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
“阿情指的是什么呢?是现在的你假装失忆,还是这一年的你都在假装过得很幸福?”
宫鹤京把人放在沙发上,半跪下来,无比怜惜地亲吻他的指尖。
“和原况野能演上一年,在我面前却连一天都不到。阿情,你太偏心了。”
钟情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破绽,只能用一个最稳妥的答案:
“因为我爱他。”
宫鹤京却笑起来:“你总是这样。在我面前说爱他,在他面前说爱我。”
“我什么在他面前说过……”
钟情话音戛然而止。
在那一瞬间,他有一种诡异的预感,就好像宫鹤京不是在对着这个位面的他说话,而是穿过了无数时空,在与他的灵魂对话。
他强行忽视这种感觉,维持着人设,道:
“或许只是因为你让我感到恶心。”
指尖被轻轻咬了一口。
宫鹤京轻笑一声:“我发现这个世界很奇怪。”
他松开手,站起身后退两步,“怎么会有两个人声音相似到全世界没有一个人能辨认出来?即使电脑程序都会出错,但这个设定却比程序还要缜密。”
钟情心中一惊——他竟然在剧本人物的口中听到“设定”这个词。
“这一年我做了很多梦,梦里是各种样子的阿情,都那样漂亮……都不爱我。阿情,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其他轮回的你,也这样偏心?”
“……疯子。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也想过会不会是我疯了。但是任何一个童话故事,结局到王子公主幸福快乐生活下去就应该结束。阿情为什么要在一年后改写这个结局呢?是因为爱与不爱要花上一年才能分得清楚,还是因为剧目结束,演员着急退场呢?”
“你真的疯了。”
“可是阿情……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了那些轮回。”
宫鹤京的声音在前方响起,身后却伸来一双手,将钟情环抱住。钟情悚然,想要挣扎的时候却听见耳畔响起一个喑哑残破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