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要去干什么?”
“出来的时候匆忙,现在我们没钱了。”
一身黑的洛萨尔拿起路边树枝削成的手杖,一面绕着房间转圈,一面撒下一些黑白粉末的混合物。
“父亲在全大陆通缉我们,那些抛头露脸的赚钱方法行不通,只有试试驱魔。”
他抖了下身上的斗篷,“驱魔人不喜欢让别人看见他的模样,当然,也没有人会想看他的模样。人们需要他,但又害怕他。”
“哦,懂了。”封建迷信,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嘛,这个他熟,“但是你在家里撒这些东西干什么?”
“因为这里就有鬼怪作祟,所以这栋房子的房租这样低。”
钟情见他说得煞有介事,蹲下来一看:“盐……和铁屑?这样就能驱魔?没必要对着我还撒谎吧?”
“盐能困住邪祟,而铁能灼伤它们。这些铁器都是贝尔用圣水画上符咒之后才研磨成粉的,这可是个精细活,你看,他到现在还在休息。不过就算他清醒着也不能在这时候过来,他太虚弱了,邪祟很容易缠上他。”
“而你是无神论者,即使最凶悍的邪祟也不会愿意找你的茬,因为想要让你惧怕,首先必须让你相信。”
看见钟情脸上仍旧一脸怀疑,洛萨尔笑笑,“说实话,我有时候还真羡慕你们无神论者的单纯。”
钟情耸耸肩。
“不过只要亲眼见到……你就会相信了。”
洛萨尔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钟情感受到小腿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他以为是黑猫在撒娇,正要低头去哄,但是脚下空无一物。
紧接着,小腿被蹭了第二下。
钟情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救命啊统子哥有鬼啊啊啊!】
【……】系统一脸无语,【菜精,你好歹是个破碎虚空得道成仙的飞升者,还会怕鬼?】
【你不知道,我根本没见过鬼。】
钟情浑身颤抖,神情沧桑,【我那个位面灵力匮乏,别说鬼修了,就是妖修都少见。】
【你敢信,我们学校无情道系百年前还是一个热门大系,百年后落魄得一届只能招一个学生,因为天地灵气供不起了。偏偏我那一届出了两个,还都是妖修,所以我才和那根破竹子不死不休。】
【那也难怪了。】系统同情地劝道,【没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嘛。】
钟情崩溃:【可我做过啊!】
他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良久,洛萨尔终于上前,在虚空里抓了两把,将什么东西装进口袋里。
装进去的看上去只是一团空气,但那袋子立刻变得鼓鼓囊囊,似有活物在不断挣扎。
钟情连大气也不敢出:“驱、驱完了吗?”
洛萨尔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
这是他这五天以来第一次笑,也是第一次觉得,似乎输掉与贝尔的赌局……
也没那么糟糕。
“这个封印不止可以困住邪祟,还可以困住你。”
他观察着钟情的表情,“因为贝尔说,你需要戒赌。”
钟情用比之前白日撞鬼更惊悚的神情看着他:“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还有,我都没钱,我怎么赌?”
“梵蒂冈您的赌术技惊四座,母亲。即使您身无分文,也依然……”
洛萨尔意有所指地上下打量着他的身体,低低道:
“……浑身是宝。”
“没那么夸张。”钟情挥挥手,“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离开梵蒂冈?”
洛萨尔挑眉:“不是因为你爱贝尔,所以不忍心见他去死吗?”
“咦,好恶心。”钟情很难看地皱了下鼻子,“我可不是同性恋,同性恋都是魔鬼。”
“你们就是不绑架我,我也会想办法逃走的。你无法想象我欠了多少钱,估计把你爸冬宫卖了都还不上。我是不得不跑啊,再不跑就真得给你爸卖屁股了。”
洛萨尔错愕,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半晌,才道:“你和我父亲……”
“行骗是一个赌徒的基本素养。你爸在我面前还不够看的,两句话就上钩了。”
“……”洛萨尔摇头失笑,现在他一点不觉得沮丧了,“也就是说,你一点都不爱贝尔。”
看到面前人眼中点燃的兴奋之意,钟情无所谓地笑笑,低头掩下自己眼中同样的兴奋神色。
行骗是一个赌徒的基本素养,很显然,洛萨尔上钩了。
让一个人绝望最好的办法并不是一下子将他打倒,而是先给他希望——
再毁灭这份希望。
第136章
“我走了!”
全副武装的驱魔人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不待任何人回答便“嘭”一声关上门,这栋老房子再次陷入寂静。
片刻后响起一阵窸窣声,是某人在挣扎着起床。
渐渐地这声音也安静下来,伴随着猫咪甜腻的叫声远去。
贝尔放下画笔,朝窗外看去。
盐和铁屑绕着这所房子画了一个很大的圈,将院落里的池塘也囊括进去。
坐在塘边钓鱼的人似乎是感觉到旁人的视线,下意识回头,看见窗边的贝尔,很柔和地笑了一下。
贝尔神色毫无变化,心中却一悸。
就像任何一个赌徒那样,在戒赌开始后,钟情变得沉默、萎靡、喜怒无常。
上一刻还在兴高采烈地谈论别的事,下一刻便开始撒着娇要钱,当然,每一次柔情蜜意地撒娇都会变成恼羞成怒地咒骂。
这副面目全非的模样,初时看见还会心痛,渐渐地,贝尔习以为常。
直到洛萨尔突发奇想买来鱼放进池塘,钟情突然便不再抱怨,整日坐在水边钓鱼,钓了放,放了再掉,偶尔捉住一条丢给黑猫解馋。
贝尔从来没见过这样喜欢水的人。
那双黑色的眼睛,看着这一方小小死水的神采竟然与曾经眺望海洋的时候没什么不同,就好像他不仅见过海水是怎么形成风浪,还见过它是如何蒸发成云,云变成雨,雨落入池中,鱼尾摆过时拨弄出一圈圈涟漪。
赌徒口中改过自新的承诺大多都是谎言,但看着坐在水边的钟情,贝尔居然有一刹那觉得,或许已经堕入地狱的人,也能有一个机会重回天堂。
他久久凝视着手里未完成的油画,画笔蹭上去时才陡然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改动。
再次看向窗外时,塘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而门外传来脚步声。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贝尔没有回头,捏着笔听见来人在他身后驻足。
“这画的是什么?为什么他在哭?”
很平静的问话,既没有毫无尊严的故作甜腻,也不是勃然大怒的争吵。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正常地说过话了呢?
“是路西法。”贝尔低低道,“被逐出天堂的路西法。”
一道金色的大门将画面分割成两半,门里挤着成群的天使,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
门外只孤零零画了一个人,一只翅膀是属于天使的雪白羽翅,另一只却是恶魔的蝠翅,骨头和青筋在一层黑色的皮下狰狞凸起,生着卷曲的利爪,丑陋不堪。
他手捧心脏,悲痛地望着即将合拢的天堂大门,一滴泪水夺眶而出,是最新画上的一笔,闪着颜料未干的晶莹色泽。
“那个变成撒旦的路西法?为什么他会被逐出天堂?”
“因为他犯了傲慢之罪,放任两百个天使下凡,任由他们被人间诱惑。”
“天使也会被凡人诱惑?看来永恒之间里的生活也没有你们教义里说的那样好嘛。”钟情笑笑,“不过也正常,做什么都不如做人好。所以我倒是觉得,路西法算是个英雄。说不定那两百个天使是私自叛逃,路西法为了保护他们,才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即使落入地狱,也仍算是英雄吗?”
“不懂你们为什么对天堂地狱这么执着。我只能看到人间,所以我只会以人间的准则看待这一切。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