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心思钟情并未说出口,于是诛翠信以为真,次次看着他这样做无用功,某日突然道:
“若我也是其中一缕幽魂,或许也不愿意离去。”
这问题钟情其实自己也思考过无数遍,闻言回眸笑道:
“因为人世太苦?所以宁愿就此停驻,也不想转世投胎?”
诛翠凝视着他:“是因为你。”
钟情意外:“我?”
“但凡享受过你一丝偏爱怜惜,就会再也不舍得离开。阿情,你一直以为是千年入世才淡化了他们的怨气,但或许只是因为那一千年,他们都有你相伴。”
“这算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
钟情失笑,“我还能有这样大的作用?”
诛翠不答,继续道:“在他灵台中时,我时常在想,若你更偏爱的人是他,我会如何。”
“会如何?”
“我会变成他现在这个样子。”
诛翠嘴角轻扯,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你看见他,也就看见我了。”
这句话说得弯弯绕绕,什么你我他的,钟情一时间都不能反应过来。
他还要深思,却感应到一道极危险的神识扫过。
他当即回神,拉着诛翠要躲,却在看见遥远处那个人影的时候身形一顿。
只是数次追逐以来他们最接近的一次。
钟情第一次看见那人的脸,一双黑瞳几乎完全被黑气占据,隔着这样远的距离看过来,若是换了修为稍低的修士,恐怕一眼就能让他们肝胆俱裂。
他竟快要入魔了!
钟情无比震惊。他知道郁真如肯定会很生气,但也不曾想过他会这样生气。
前世的郁真如远没有气成这样,甚至在玩这场追逐游戏的时候还放过两次水,虽然放的水后来都在竹林里找了回来。
惊惧诧异之中,手里传送符箓便慢了一步。
再等回神时就已经来不及了,千里之外的人转瞬便来到眼前,攥住他的手腕,让他在吃痛中指间一松,已经被催动的逃生阵法顷刻间化为齑粉。
钟情下意识后退一步,挡在诛翠面前。
然而这动作却将面前人陡然激怒,另一只手立刻挥出一道毫不留情的气力。
柳叶剑鞘“嘭”一声罩住剑刃,那样柔软的叶片,在这怒气的逼迫下竟然发出宛如钢铁相撞、玉石俱焚般的声音。
身后贴着的温暖胸膛突然消失,钟情不安地想要回头,却被面前人掐住下巴强迫着与他直视。
“钟情。”
出口的声音喑哑至极,似乎刚经历过一场漫长的奔跑,字字都带着气管破碎时渗出的血腥。
“你到底有哪一句话是真的?”
钟情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的时候却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已经像前世那样身处竹林之中。
不过不是被绑在竹屋床头,而是被吊在竹林之中,无数竹枝垂下,扭成绳索捆住他的双手。
钟情被这场景惊得踢了下腿,托着他重量的竹竿立刻晃动起来,连带着其上竹叶彼此摩擦沙沙作响。
不远处有人闻声回头,眸中黑气消散大半,看起来似乎已经恢复正常——
如果没有闻到他身上那滔天酒气的话。
他踢开满地酒坛走过来,伸手摩挲着钟情的脸颊,俯身亲吻的同时喂过来一大口冰凉的酒液。
烈酒入喉,钟情全身瞬间被酒气激起一层烫意。
墨发凌乱垂下,轻轻摩擦过他的脖颈。钟情轻轻喘了口气,一种奇怪的异样感从身体身处传来,他竟觉得那缕墨发凉丝丝的,宛如一场危险的撩拨。
他想要扭头避开,酒气却直直喷洒在他耳畔,仿佛能顺着耳道深入神经。
他在头晕目眩听见那人轻声道:
“金樽盛酒竹叶青,百杯饮尽始癫狂。”
“阿情,还不跑吗?”
第192章
手脚都被绑着,他怎么跑啊!
钟情不可置信地望着身前的人,想不到这个素来高冷的人竟然能做出这样无耻的事,说出这样无耻的话。
“郁真如?你这是做什么?”钟情又踢了下腿,“快放开我!”
郁真如居高临下看着他,指尖划过脸颊时带来冰冷的触觉。
“自己做过的事情,还要问我为什么吗?”
钟情怔怔看着他,感受到那根冰凉的手指划过颈间时,他无法自控地动了动喉珠。
于是指尖在那里精致的凸起处流连片刻,挑开衣襟,扯松束腰,继续潜下去。
钟情的身体在这一连串的拨弄下微微发抖,连带着林中竹叶也开始轻颤,叶片摩挲时发出的窸窣声像是一片危机四伏的草丛,四处都潜藏着可怖的毒蛇。
钟情看着郁真如那双眼睛,有一瞬间真的以为那里面也是一双竖瞳。
他瘆得几乎想要现在就将那条后路和盘托出。
但在最后一刻,他还是忍住了这样的冲动,强迫自己将它留到万不得已的时候。
“郁、郁真如,咱们现在可是文明社会,法治社会,就算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也应该按法律行事。大不了我们离婚,我净身出……”
看着面前人的神色愈发可怖,他适可而止地打住,但是安静不了片刻,又开始提要求。
“总之你赶紧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真是的……从哪里学来的把人吊起来,这是对待玩物的做法,小心我告诉院长!让你写检讨写一百年!”
“究竟是谁把谁当玩物,阿情,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郁真如手下稍一用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难道不是你一直在骗我吗?”
钟情疼得“嘶”了一声。
“混蛋!我骗你什么了?!”
听见这声痛呼,郁真如手中蓦然一松,随后不轻不重地揉抚着,像是在补偿、致歉。
但他的话语远没有这样温柔有礼。
“你说你爱我,钟情。”
他冷冷地质问,“你爱人的方式就是离开这个人吗?”
钟情被刺激微微喘气,好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对着郁真如说过爱。
“你是说结婚典礼上的宣誓?哈,郁真如,我们的婚姻只是为了证道,这还是你亲口提出来的建议,怎么?你不会当真了吧?”
突如其来的一下刺痛,钟情立刻闭嘴,咬着唇不肯发出半点声音。
那口竹叶青酒一定有问题,仅仅一根口口而已,竟然就让他生出无法自拔的口口。
他好半天才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郁真如,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郁真如强忍着胸膛处滴血般的疼痛,在头晕目眩中依然戴着那张纹丝不动的面具。
“即使我们结婚只是为了证道,可宣誓一旦出口,天地便做了见证。竹叶是我真身的一部分,而你我结契后血肉神魂早已交融,故而一片竹叶就可以叫你情动至此。”
他扯出一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手中动作愈发恶劣。
“阿情,你不愿意承认这段婚姻,可你的身体很愿意。”
*
实在是太作弊了,钟情想。
他不知道已经在暗无天日的竹林里度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数次昏睡过去又再次醒来,郁真如始终在他身边。
或是掐着他的脚踝深深浅浅地口口,或是握住他手腕在那里勒出的伤口上上药。
每次钟情精疲力尽地发火、求饶,喝令身上的人停下来,他就会将淡青酒液喂进他嘴里,抑或倾倒在他身上。
而每到这时,即使钟情上一刻已经累到近乎崩溃,下一刻也还是会在涌动的热潮下丢盔弃甲,再也说不出半句让身上人滚开的话。
钟情被这酒折磨得几乎要发疯,即使闭着眼睛,闻到那新鲜清香的竹叶汁水气息,就开始恐惧。
怎么会有这样一种酒?
明明除了竹叶以外没有添加别的怪东西,可一喝下去后就生出无穷的、令人难堪的威力,竟像是只对他一人起作用的催|情药。
前世的郁真如并没有拿出这种酒,也没有将他吊起来,用这种悬空的、让人不安的姿势强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