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与你无关。为什么想知道?”
“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怎么会与我无关?”
“你是想帮我?”
“当然咯。”
“你能怎么帮我呢?”
“我想想。”
钟情同一个姿势久了有些累,想直起身子。但庄严的手突然用力,不肯让他起身。
钟情毫无挣扎,每次他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时候,庄严就会像这样控制他的身体。这个人看着斯斯文文,其实力气极大,钟情反抗不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不让起那就躺着吧。钟情直接甩掉拖鞋,钻进庄严被窝,还踢了主人一脚,抢占更大的空间。
他在黑暗中冥思苦想。
他想出一条:“我大伯对我手里的股份很感兴趣。我可以卖给他,然后把钱给你。”
“或者直接把股份转给你,这样你就可以奴役钟家任何一个人了。”大概是觉得这办法很有趣,他说这句话时满眼笑意。
笑过后继续思考:“还有我爸妈留给我的那些不动产、基金股票之类的,也都可以卖了给你。”
他们肩并肩半靠在床上,天还没黑就拉上窗帘,仿佛与真正的世界势不两立,只想在他们创造的黑夜中互相依偎。
庄严有一瞬间恍惚。
上一他们像这样躺在一张床上,似乎还是初中时候的事情。
他声音不再那么冷硬,手里的领带也渐渐放下。
“这么多,都给我吗?”
钟情一挥手:“都给你。”
“真的?庄家人都是狠角色,不到满盘皆输绝不退场。如果我斗输了,你会倾家荡产的。”
“倾家荡产就倾家荡产。”钟情说得相当潇洒。
“钟情……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庄严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忍耐,似乎在压抑着某种将欲溢出的情绪,带着几分微微的喘息。
钟情警觉:“你不会真的栽了吧?”
方才的潇洒消失不见,他赶紧寻求安全感,“但就算咱俩倾家荡产,你也一定会努力挣钱养我的对吧?”
庄严轻笑,心软得一塌糊涂:“当然会。”
随即想到什么,笑意渐渐散去,他咬着后槽牙,控制自己平静地说出后半句。
“但我不会养你的女朋友。”
“……”
钟情无语,“我就说上次在马场你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了,没想到还真的是在为这个生气。庄严,你不是吧,都大学了,还管我谈恋爱?”
庄严以前也管过几次,不过那时候钟情不仅要忍受皮肤的疼痛,还被强押着考大学,就算庄严不阻止,他也没这个心思。
那时候的钟情即使收到情书,也会直接交给庄严处理。见他是真不感兴趣,渐渐的,庄严就不再过问。
钟情曲肘碰了下身边的人:“你认真的?真不帮我养女朋友?”
庄严沉默,在钟情失焦的视线中,换了一条领带。
钟情又捅一下:“万一我结婚,女朋友成老婆了,你也不帮我养?”
庄严还是沉默。
他仍旧不满意那条领带,伸手再去摸索,在空了一大半的抽屉里摸到一个盒子。他顿了一下,很快就想起来那是什么——他原本是想在告白后,再和钟情一起用的。
钟情没听到回答,还来劲儿了:“那万一我有孩子了,一家三口穷得上街要饭,你不会还不帮我养吧!?”
咔嚓——黑暗中传来什么东西被捏扁的声音。
庄严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勃然的怒气从胸膛一路向上灼烧到脑中,让他失去理智,再顺着血液一路向下,涌向已经快要失去控制的某个地方。
包装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开,里面湿滑的液体溢出,沾了庄严满手。
他按捺住暴躁的欲望,低声喝道:“闭嘴,钟情。”
“……凶什么凶。”
钟情冷哼一声,还说父爱如山,大难临头,连山也能长翅膀飞走。
“不帮就不帮,到时候我自己摆地摊养她们!”
他心中恶狠狠想着“父不慈别怪子不孝”,被子蒙头一盖,决心三天不理庄严。
良久,有人隔着被子抱住他。
钟情挣了下,没挣开。很好,熟悉的大爹的绝对力量。
“我会养你的。”庄严在他头顶喃喃。
房间里冷气温开得很足,他的声音隔着一层蓬松的被子,有些失真。
“我会一辈子养你。”
一只手从被子底下钻进来,搂住钟情的腰,将他拖入怀中,像是他们以前每一次吵架后和好的拥抱,但又仿佛掺杂了些别的意味。
第35章
钟情毫无所觉,照例将这个拥抱视为对方递来的台阶。
总是是不生气了,他心中松了口气,抓紧时间下台阶。
他顺势搂住庄严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庄严,其实我骗了你。”
“是么。”庄严声音相当冷静,他的手却在钟情裤带边上不着痕迹地慢慢摩挲,他的语气温柔又危险,“没关系,这不重要。”
“不,这很重要。其实我那些股票和不动产,要等我毕业才能完全到我手里。我帮不了你什么……我现在唯一能自己处置的只有马场。”
被子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庄严,我把马场给你吧。你可以卖掉它,可能不值什么钱,但蚊子再小也是肉,说不定就让你度过这次难关了呢?”
庄严手中动作一滞。
“……那是你母亲唯一留给你的东西。”
钟情的笑声也是闷闷的。
“庄严,我好歹是和你一起考上这所大学的,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现在有的一切都是你为我保下来的。没有你,我爸妈去世的那一天,所有东西都会被他们抢走。那些东西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只要你有需要,我什么都会给——”
钟情的嘴被一只手隔着被子捂住,说不出话来。
他没敢乱动,因为庄严将他抱得更紧,他生怕一不小心就碰到庄严那根断掉的肋骨。
他听见庄严急促的喘息,声音颤抖:“即使我不帮你养孩子?”
“唉。”钟情看破世事般长叹一声,“真到那一步,我干嘛还去祸害人家。我俩相依为命吧。”
像有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庄严猛然清醒。
他渐渐松手,看清藏在黑暗里的那些东西。
一地的领带,散落的安全套,其中一个已经被拆开,指间黏腻一片。
他想做什么?
对着他童年的玩伴、少年慕艾的对象、即使倾家荡产也要帮他的兄弟,他要做什么?
脑中闪过零星的记忆碎片。
年华老去却威严依旧的老妇人第一次放软语气劝说:“庄严,你如果真的爱他,就应该离开他。他和你不一样,留在他身边,迟早有一天,你会伤害他。”
是的,他要伤害他。
钟情裹在被子里,半天没等到庄严的回应,都快睡着了。他昨天和白悦打游戏到深夜,天刚亮又去上早八,现在困得很。
朦朦胧胧快陷入梦中时,有人将他紧紧抱住,差点喘不上气。
钟情吓一跳,瞬间睡意全无。
他伸手想将蒙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来,没扯动。
“庄严你干嘛?不想以后养我一大家子,所以决定提前闷死我?”
庄严隔着一层被子,在钟情额头上落下悄无声息地一个吻。
他曾经无数次梦见过这样的场景——怀里的人安静地躺在身下,顺从地接受他的吻。
但他现在不在梦中。
他比以往任何一次梦醒都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残忍的真相——钟情和他不一样。
钟情要的是妻子、孩子,要的是一个正常的家庭,他不会接受来自同性的吻。
绝无可能。
庄严绝望地闭眼。
“我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