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马场帮了我很大的忙。”钟情朝他眨了下眼睛,“我只负责骗过庄严。”
听到“马场”二字时林姿寒眸光一闪,脸上的笑意也淡下来。短暂沉默后,他像是将那些复杂的思绪都抛之脑后,依然是那样真心实意地笑起来。
“那你也很聪明了。”
飞机起飞半小时后,包裹已经送到陈特助手中。
此时还不到七点,他开门时尚带着几分被困意。认出来人是马场里最受钟情信任的一位工作人员后,困意烟消云散,他急忙戴上眼镜,打开这份钟小少爷亲口交代由他启封的包裹。
看见里面的东西和一张便签后,陈特助深吸一口冷气,大惊失色看向来人。
来人朝他点点头,心中猜想被验证,他大叫一声完蛋,赶紧驱车赶往两位少爷同住的那所公寓。
抖着手输入密码把门打开后,陈特助有一瞬间都不敢睁眼,生怕看见眼见一片狼藉,和站在废墟中他暴怒的大老板。
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家具都完好无缺,大老板正坐在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还未完全苏醒的城市。
令人窒息地静谧中,陈特助硬着头皮开口。
“庄总,钟小少爷的机票是通过马场工作人员拜托一位客户订的,转了两道手,我们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车是上次去庄家向严老夫人借的车,说是玩玩就还回去,所以我们没给安定位。还有……林姿寒也在那趟航班上,他们是邻座。”
他轻手轻脚将包裹里的手机放到庄严身边的小几上,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件事是我们的疏忽,实在很抱歉。”
“不是你们的错。”庄严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布满血丝,却毫无戾气,不知是终于看淡,还是已经麻木。
“回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
陈特助讷讷应了声好。
他忙不迭走出房间,关门时没忍住又看了窗边的人一眼。那个人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像一尊石雕,在等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有一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他突然想起来,他刚刚听见的庄总的声音似乎格外嘶哑,就像是……
一个熬了一整夜的人。
第46章
林姿寒是一个做事极有条理的人,上飞机之前就已经做好一切准备,一下飞机就带着钟情去到之前租好的房子里。
房子不大不小,住一个人绰绰有余,两个人虽说有些拥挤,但也能凑合。
钟情对未来三个月生活的地方很满意,林姿寒却给他破了盆冷水。
“住几天就回去吧。这边的冬天会很冷。”
钟情在沙发上翘着脚打开电视,一边笑道:“两个人私奔出来,自然也要两个人一起回去。”
开玩笑,林姿寒现在可是他的救命药。
“钟情,你带钱了吗?”
“没带。”钟情回答得非常理直气壮。
“所以……你要我养你吗?”
林姿寒稍稍靠在门框上,垂眸看过来,很随意的样子,“钟情,你是我什么人呢?”
即使迎着这样稍嫌轻视的目光,钟情依然面带微笑。浓郁的粒子将他紧紧包裹着,在这种仿佛身处天堂的幸福感之中,他可以保持绝对的理智和宽容。
他一眼就看穿林姿寒的用意。
“你想逼我回去?”
林姿寒睫毛颤了一下。
钟情换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你就收留我三个月吧林同学。我很有用的,这里的冬天这么冷,我可以帮你暖床呀。”
林姿寒像是被呛到似的轻咳一声:“我不需要人暖床。”
“那你需要什么服务呢?”
“做饭,打扫卫生。你会吗?”
“不会。但是我会点外卖,至于打扫卫生……”钟情环视着他身处的这间一室一厅。
“怎么,觉得房子小就不需要打扫了吗?”林姿寒低低笑起来,“还真是何不食肉糜呢。”
“你生气了吗?”
林姿寒摇头。
如果换成别人说这句话,他或许会生气,但钟情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只有坦荡的疑惑,只会让人心生怜惜。
这大概就是美丽的特权。
林姿寒厌恶一切特权。
钟情笑盈盈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学,只要……你不怕我炸了你的厨房。”
“钟情。”林姿寒微微闭眼,“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向庄严道歉,他会原谅你。”
“我不。”
钟情超自信地想,他就是过个十年再回去,还不给道歉,庄严也会原谅他。
林姿寒终于有些无可奈何,他走到钟情面前,曲起手指轻轻挑起钟情的下巴。
他冷淡地说:“那你就别后悔。”
钟情握住他的手:“真的不需要暖床服务吗?”
“……”
林姿寒收回手,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钟情,“你会吗?”
钟情默然,他确实对做攻这方面知之甚少。
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会啊。”
林姿寒的眸色一下子变得深沉起来,仿佛流动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钟情。”
他看着面前人毫无所觉的眼睛,声音喑哑。
“别在男人面前说这种话。”
*
剧本上并未规定旅游地点,钟情可以随意发挥。
他第一眼看到飞机票上的城市名字时,就已经想好出游的地点。
说来也巧,林姿寒的实习单位就在庄严带着全班一起踏青的那座城市。
钟情为林姿寒做了整整一个月的饭,终于等到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于是抓紧机会,在周六的午后,一手牵着林姿寒,一手牵着刚托运过来的小马宝莉,旧地重游。
湖泊沉静得像一块碧玉,周围的草木历经三季,不复往日的繁茂,像被冷空气冻住了似的,剑一样直直插在泥土里。小马似乎还记得这里,兴奋地打了个响鼻,一点也不嫌弃这些老去的草叶,大口咀嚼起来。
它已经长高很多,不会再被淹没在草丛之中。
“庄严说,这里以前是一个很大的村庄,修建成水库后,当地的居民迁走,只有他爷爷不肯走,一个人在水库边上住到离世。”
“……他是山民?”
“完全看不出来是不是?”钟情笑道,“他其实很介意这一点,只是从来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
“姿寒,如果以后你真的成了一位大建筑师,能设计出一种两全其美的水库吗?既不影响水库的建设,也不必让周围的居民们背井离乡?”
“异想天开。”
钟情淡笑:“好吧。”
他突然开始脱外套,林姿寒眼皮一跳,按住他的手,拧眉问:“你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钟情垂眼看看他们两人的姿势,恍然大悟,“放心,不是你想的那种少儿不宜的事。小宝莉还在呢。”
他挣开林姿寒的手,脱下沉重的外套后,再脱下短靴,卷起裤腿,一步步朝湖水里走去。
他弯着腰,似乎在水中寻找着什么。
林姿寒眼看他越走越远,心中不安:“钟情,回来。”
“没事,我不冷。”
钟情一挥手,继续在水中摸索着。有很大的鱼从他腿边慢悠悠滑过,待去捉的时候,又一摆尾巴飞快地游走。
钟情顺着大鱼消失的方向看去,鱼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我找到了!”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东西,快步走回岸边。
那是一片碎瓷,还在滴水,反射着凛冽的天光。
林姿寒一怔,匆促从背包中拿出他最常用的那个陶瓷杯,再看看那片碎瓷——花纹一模一样,都是一个生着鹿角的马头。
钟情也凑过来和他一起看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