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姿寒没有回应。
他像是没有听见钟情的话一样,只是沉默地、失神地看着钟情。
他伸手轻抚上钟情的脸。那张脸上有如此诚恳认真的神情,本应该用在说“我爱你”的时候,但钟情偏偏用来为庄严求情。
林姿寒手里的动作极尽轻柔,心中却几乎要控制不住恨意——求婚是可以反悔的,私奔是用来好玩的,只有庄严值得他为之认真。
他们之间真的只是朋友吗?
林姿寒并不是一开始就一定要置庄严于死地。
最开始他只有小小的不甘和嫉妒,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可以有这么多养料可供这一丝嫉妒扎根成长,直到最后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在任何知道他们关系的人看来,钟情对他的爱都是不可置疑的。
对内股权转让,又是直系亲属关系,不需要经过股东会的同意。但钟大伯突然卧床不起,一个外姓人空降公司执掌大权,难免会引起公司老人不满,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钟情都会跟着他一块去上班。
钟情在公司不担任何职位,所以不常去公司。这段时间他去公司的次数比之前加起来还要多,常常有长辈见缝插针将他拉到角落,问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威胁,钟情每次都苦笑不得地向他们解释一番,然后请求他们一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的异姓哥哥。
他之前说要帮林姿寒撑腰,他确实做到了。
并不需要做别的什么,只需要在开会的时候坐在林姿寒身边朝其他人微笑,那些人就会爱屋及乌通过林姿寒的方案,哪怕代价是他们吃亏或是放权。
连林姿寒在看到那双含笑的眼睛时都会晃神,觉得或许钟情口中的爱或许是真的。可一旦清醒过来,他便又开始患得患失,怀疑这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他不止一次问过钟情那个问题的答案,钟情从不曾明确回答过,只是将那枚骨戒戴在手上。
一枚戒指无法让林姿寒安心,他故意摆出这份文件,只是想知道钟情会在他和庄严中间选谁。
然后,他又输给了庄严。
他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输给庄严。
林姿寒曾经在钟家的地下赌场见到过很多赌徒,输到倾家荡产时,他们就会开始搏命。
他觉得他现在就像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吻了吻钟情的脸颊:“钟情,你太贪心了。既想要我,又舍不得庄严。”
那声音像是咬牙切齿般挤出来的,“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做选择的。”
他在钟情怔愣的眼神中满怀恶意地微笑,“只要他死了,你就会把给他的爱还我。”
一直到林姿寒离开,钟情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害怕一出口就是痛呼。
林姿寒变了。
他从那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变成了法外狂徒,他的粒子也在那一瞬间从令人愉悦的海洋变成伤人的刀片。
钟情万万想不到看上去那么温柔稳重的林姿寒内里会是这样的两个极端。
这具身体因为上次意识抽离多出许多残破,失去庄严粒子的填补后,他不仅感到疼痛,还感到空虚。
待在林姿寒身边能缓解这种疼痛和空虚,但他的粒子太活跃,钟情模型又漏得跟筛子似的,一旦他们分开,疼痛就会卷土重来。
还有一种办法或许能叫林姿寒的粒子稳固地待在他身体里,钟情原本还在犹豫,生怕自己一个放纵就让剧情一去不复返。
很好,这下不用犹豫了,林姿寒基因变异了,现在钟情连见他一面都要疼得死去活来,更别提做其他什么。
这简直是恶性循环,他越怕见林姿寒,越是想从他身边逃走,林姿寒就越愤怒,周围的粒子也就越暴虐。
钟情在剧痛之下几乎是哭着向他保证自己只爱他,发誓对庄严没有一丝非分之想,但无论他怎么说,林姿寒一次都不信。
他的疑心让人设偏离数值又开始飙升,为了稳住数据,钟情不敢再逃跑。又连发几天毒誓后,才终于将数值稳在一个安全范围内。
现在钟情唯一的自救方式是每天晚上都许愿林姿寒今晚不会回家。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想法,有一天,林姿寒真的没有回来。
钟情难得睡一回好觉,却因为这段时间被折磨得神经衰弱,失眠到大半夜。
皮肤的疼痛在敏感的神经下变得越来越明显,他辗转难眠,烦躁得几乎想要跑出去找庄严堕落一次。
凌晨时分,有人敲响他的房门:“钟少!不好了!林少爷被警察带走了!”
钟情从胡思乱想中猛然惊醒,反应过来可能发生了什么后,他露出一丝狂喜。
庄严!
一定是庄严出手了!
他压下这不合时宜的情绪,强自镇定道:“别担心,我会救他出来的。”
*
马场。
庄严坐在阁楼里,望着窗外月光下像盐一样的沙场。自从钟情和林姿寒一起搬去钟家老宅住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
缘分这东西是多么脆弱,只要两个人中其中一个变心,即使十年友情也不能让他们再碰上一面。
既然不能依靠虚无缥缈的运气,那便只好依靠欺骗和抢夺。
电话响了一声,庄严接起来,对面只能听见一道清浅的呼吸,没有人说话。
于是庄严挂断。
短暂的沉默后,电话再次响起,庄严再次接起来,这次对面很快开了口。
声音带着虚弱和难堪,但到底是开了口。
“放了他。”
庄严不说话。
“求你。”
庄严轻声道:“马场,过来。”
月亮开始渐渐落下去了。钟情推门而入的时候,窗外漏进来的月光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桌上花瓶里的那一把稻草上。
那花瓶是新换的。除了花瓶,整个房间也都打扫了一遍。但钟情走得太快,没有注意。
庄严就坐在桌边的扶手椅上,听见开门声,遥遥向他望过来。
钟情直接吻了上去。
他跨坐在庄严腿上,吻得又用力又急切。突然他停下来,伸手去拿桌上那枚眼熟的安全套。
粒子渐渐填满模型的破损,疼痛一寸寸褪下,他终于稍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满手是血。
“庄严?你受伤了!”
第55章
钟情立刻就要起身,全程安静的庄严却在这时候伸出手,握住他的腰,把他继续往下压。
钟情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他想挣扎,又怕压到不知在何处的伤口;可是不挣扎,继续和伤患做这种事,未免也太荒唐了。
他气急败坏地唤了一声:“庄严!”
受伤的人却淡漠地命令道:“继续。”
这是久别重逢后他开口说的的第一句话,声音喑哑,带着无限欲念。
钟情想挣脱:“我先给你包扎。”
庄严还是没有松手。
他借着月光看清钟情脸上的表情,是无比纯粹的担忧神色。
这是钟情第一次如此主动,那样急切的吻,毫不扭捏的动作,眼中滟潋的水光闪烁着浓烈的情谊,眼角那片动情的薄红氤氲不散,几乎要让庄严以为自己正在真切地被他爱着。
但这都是假象。
“刚才不是还很急着要救他出去吗?”庄严讽笑,“我还没答应放人呢。”
“……”
钟情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明白庄严在说什么。
他之前被疼痛折磨得断片断太久,现在终于稍微缓过来,一时间还真忘了来这里的借口。他赶紧开口关心一下他的深情对象。
“你把姿寒怎么样了?”
庄严又一次见证他的偏爱,心中只剩麻木。
他冷笑一声:“他送我一颗子弹,礼尚往来,我送他几天牢饭,很公平不是吗?”
钟情心中暗叹一声。
果然是因为这场自相残杀。庄严中弹,林姿寒入狱,一对本该情投意合的恋人,居然闹到这个你死我活的地步。
人设不能崩,他关心地问了句:“姿寒受伤了吗?”
伤口骤然剧痛,连原以为麻木的心脏也随之狠狠一缩。庄严直视着钟情,再次重复:“钟情,我还没说要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