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灯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日子, 他也清楚,年轻人都过着一种岌岌可危的体面生活, 随时随地会因为生病、离职而阶级滑落。又因为现代专业划分得极细, 一旦一个专业式微, 那么学这个专业的人也会如多米诺骨牌一样紧跟着跌倒,并很难体面地爬起来。
张灯从事的文学专业就已经经历过这样的惨烈事故了, 最终张灯是在自己的理想和现实之间徘徊很久, 才选择了当编辑糊口。
卫原野在卫生间洗漱,张灯忽然有了些灵感,飞快地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母女、创伤。
只是他自己也很难厘清他到底明白了什么。
“走啊。”卫原野说。
张灯一抬头,又被卫原野帅了一个跟头,他洗头了,没吹干,水珠顺着发根留下来, 显得整个人有种极具冲击力的清爽, 张灯严肃地说:“你过来。”
卫原野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张灯亲了他脸颊一下。
“好帅,”张灯说,“奖励你的。”
卫原野把他拉回来:“我也能奖励你吗?”
……
出门的时候已经上午十点。
俩人打车来到昨天出事的世纪广场, 来的路上,司机还跟他们八卦了一下那场事故。
“都是学生,听说是因为期末考试没考好,接受不了打击,”司机说,“这几个月死的数都数不过来了。”
司机点评道:“现在的孩子太脆弱了。”
张灯说:“全是女的吗?”
司机果断地道:“不是,也有男的。”
“我们公司的一个司机就撞死一个,”司机说,“是个男的,那男的好像喝多了,不过尸检的时候血液里没有酒精。”
张灯:“是怎么撞的呢?”
“他说不好,”司机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哈,就说眼睛一花,在睁开眼就已经撞上了。”
俩人到站下了车,发现事故现场已经被围了起来,周围依旧人来人往,似乎这件事没有给大家造成任何影响。
世纪广场算是这座城市的中心,人流量巨大,就算听说了一些古怪的传言,大家也不可能为此绕远去上班下班。
死者的遗体已经被移走了,在地面上只留下了黑红的血印,还有一些组织尚未完全清除,恐怕也很难再彻底清除了,她们的遗体高高落下,把坚硬的马路都砸出一个巨大的深坑。
张灯抬头向上看去,楼层直冲云霄。
“好高的楼啊,”张灯说,“至少有三十几层吧。”
卫原野说道:“上去看看。”
这栋大楼的顶层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卫原野在打开的时候发觉其实有上锁的痕迹,似乎是被暴力砸开的,上头的风很大,吹得人脸疼,张灯勉强站稳了,一回头吓了一跳,他拉了一下卫原野的衣服,指了一个方向,卫原野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张巨大的脸就在他们面前。
卫原野的瞳孔都紧缩了一下,意识到是那块广告牌上的3D效果。应该是名叫黎芽的女星的广告牌正对着这栋楼的顶层,眼神扫视到这里,仿佛是活的一般。
张灯说:“真的没想到这块广告牌这么大。”
“刚来的时候没这么大。”卫原野说得很笃定。
张灯:“什么意思?她在长大吗?”
卫原野迎着那黎芽的视线往前走,站在了天台的正前方,往下一看,楼下车水马龙,此处就是三名学生跳楼的点位。
张灯觉得不安,拉住了卫原野的手,生怕卫原野也一个想不开跳下去了。
女星的视线向下看去,和街上的人群互动,她的身体从上面看是巨大的,但是当她探头向下,似乎又会变小一些,看上去没有那么恐怖。
张灯产生了作为一个小说作者的合理幻想:“有没有可能她在吞噬别人的生命,所以才越变越大的?”
“问题是谁在吞噬?”卫原野看着那虚拟的影像,好像是在问自己,“她到底是什么?”
哦对,张灯想,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张灯在下电梯的时候给黎麦打了个电话,黎麦接起来的时候嘴里显然还在嚼着东西,她大咧咧地道:“怎么啦,想我了?”
张灯说:“你爸爸他们又去找你了吗?”
“打了几个电话,”黎麦说,“我没接,应该没事了。”
“那就好,……对了,你能联系上你姐吗?”
黎麦莫名其妙:“联系她做什么?”
张灯看了眼上空的广告,说道:“我在想,她是不是出事了。”
黎麦:“怎么可能啊,我看她粉丝说还在剧组拍戏呢。”
“是吗?”张灯和卫原野对望了一眼。
黎麦问:“你怎么没上班?出什么事了……没事那你过来找我玩啊。”
反正现在也没什么思路,光凭他们两个确实也见不到黎芽,张灯他俩这两天也在关注黎芽的消息,按照官方的说法的确是在拍戏,可是一点照片都没有,只说是要保密拍摄,连粉丝都无法进场。
他俩赶到黎麦家,发现门口放着些外卖盒子,盒子倒是不多,不过张灯昨晚走的时候,已经帮她把垃圾全都拿走了,这是今天上午又点了这么多。
黎麦一瘸一拐地给他们开门,还警惕地看了眼外头,问:“我爸在吗?”
卫原野道:“不在。”
“他说不在就是不在,”张灯替卫原野解释权威性,“他比缉毒犬都灵。”
黎麦说:“你俩今天为什么都没上班?”
张灯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担心你爸爸又来找你。”
“真的假的?”黎麦有些怔住了。
张灯硬着头皮说:“真的。”
其实也有一些这样的原因吧,张灯只能在心里消除一些自己的负罪感,至少他是真的担心黎麦。
黎麦感觉已经要哭了,眼泪在眼眶打转,她赶紧打岔说道:“少来啊,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张灯:“不要恩将仇报。”
黎麦大笑起来,好赖是把眼泪给憋了回去。
黎麦给他们找饮料,找拖鞋,服务明显比昨天殷勤多了,她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爸虽然很混蛋,但是不是特别流氓的那种,不会太过分的。”
“你们说我姐可能出事了是怎么回事?”黎麦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了一包薯片撕开包装,一口气塞嘴里一把。
张灯道:“你不是说她昨天很奇怪吗?也许你爸也会去找她。”
“哦,没准呢,”黎麦居然觉得这个说辞很合理,也真的有点担心,“我爸确实早就想敲诈我姐一笔了,以前有钱的时候他就想,现在穷了估计会更想。”
“我还是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吧。”黎麦说到这就拿起手机,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一串号码,张灯坐在她的身边,飞快地在心里把那串数字记下了。
每当这个时候,张灯就觉得自己脑子很好使,没有被各种各样精神病药品毒害掉,记忆力仍旧是绝佳的。
黎麦的电话响了好久都没有人接,她道:“可能是在拍戏吧?”
“一会儿看到了可能会给我打回来,”黎麦不确定地说,她笑了下,耸肩道,“也可能不会,甚至可能是看到了我的电话故意不接的。”
黎麦又强调了一遍:“我俩关系真的一般。”
但张灯却觉得黎麦应该在心里很爱这个姐姐,即使她不说。仅仅凭借着几天的了解,张灯就觉得黎麦是一个非常口不对心的女孩。
三人在一起闲得无聊,坐在茶几前各玩各的手机,张灯玩手机久了觉得没什么新鲜的,抽了一本书看,这个世界应该有不少书是张灯没看过的,如果有很多时间的话,张灯很想都看看。
黎麦看很多爱情小说,一些时尚杂志,还有不少的心灵鸡汤,张灯拿了本名为:《如何走完才算不辜负》的书,看了几页,发现黎麦居然真的认真看过,还在给书划了重点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