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晶晶摇头,嘴唇颤抖着,含糊不清地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为了他。”
“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骗自己,”黎麦道,“你都要自杀了,还不是为了他?那是为了什么?”
黄晶晶嘶吼着摇头:“不是,不是的。”
她连连否认,张灯也冷得不行,说道:“先回去吧。”
这种失温是很难一时半会的缓过来的,卫原野又把衣服给张灯,自己穿着个单薄的圆领卫衣,仿佛一个潮男一样。
不过张灯没觉得卫原野像潮男,他觉得卫原野像个超人,他和卫原野认识这么久基本上都在过冬天,都是一些恶劣的天气,在这种情况下,卫原野坚持每天早上晨跑,从来不感冒,不生病,不喊冷,好像对外界没有感觉一样。
此时他把衣服给张灯了,自己伸手去打车,寒风把他的衣服都快掀开了,张灯甚至能看到他的腰腹都露在外头,卫原野表现得很麻木,回头对他们说:“上车。”
张灯问黎麦:“你不考虑买个车吗?”
在这种大城市活动,没有车实在太不方便了。
黎麦道:“我哪有钱?”
她抱着黄晶晶,几个人都很狼狈,司机的视线不断在他们身上徘徊,黎麦在后视镜和他的视线相对,黎麦没好气地问:“看什么?”
司机收回了视线。
黎麦的家离得更近,几人决定先回那里,黄晶晶一路上都很沉默,但是眼泪失控一般地停不下来,到家的时候都快要脱水了。
黎麦指挥着张灯去倒水,自己去房间把棉被扯出来,劈头盖脸地给她裹上,然后又找了一双棉袜子蹲下给黄晶晶穿上,做完这一切,黎麦才觉得自己也不大好了,脚腕比之前肿得更厉害了。
黎麦道:“我要是瘸了,你下半辈子就等着我赖上你吧。”
黄晶晶时不时地抽搐一下,黎麦又不放心地道:“她没事吧?”
卫原野也坐在地上了,回着消息,分出心来说道:“冻的,没事。”
“她好像——”黎麦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示意脑子冻坏了。
张灯说:“还好吧?这是几?”他伸出两根手指放在黄晶晶的面前,黄晶晶看到那手势,又抽搐了。
黎麦说道:“到底为什么呀?”
黄晶晶这种崩溃到说不出话的状态持续了大概两三个小时,一直到天微微地黑了下去,黄晶晶的状态才好了一些,黎麦又饿了,点了一桌子外卖送到了,可能是因为食物可以让人放松,黄晶晶看着一桌子碳水和脂肪,情绪缓和了,愿意张嘴回答问题了。
“我不是为了他,”黄晶晶对于这个论点全盘否认,坚决不承认,“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失败而已。”
说到这里,她又想哭,可是生理上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黄晶晶道:“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和他浪费了太长时间,周围人都知道我有一个男朋友,被他甩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大家。”
“前几天还说已经要结婚了,”黄晶晶把头埋在自己的手里,“太尴尬了。”
黎麦给她递过去一盒米饭,说道:“吃点。”
黄晶晶拒绝了,结果黎麦一把塞进她的手里:“减肥也不是这个时候减。”
黄晶晶勉强吃了几口,张灯也没什么胃口,他道:“我觉得你的人生没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在我看来就是到了这个地步,”黄晶晶眼睛红肿,整个人疲惫极了,“我不是值得更好的吗?到底在哪呢?”
这句话很耳熟,是黎芽说的广告语。
张灯猛然惊醒,看了眼卫原野,卫原野感受到他的视线,用眼神问了一句:“怎么了?”
张灯又憋了回去。
黎麦说道:“有屁就放呀。”
“你俩神神秘秘的,”黎麦说,“我现在彻底服你们了,说啥我都信。”
张灯说:“我只是想,也许这是一种杀人的途径。”
“什么?”
“这句话,”张灯说,“有的时候语言就像是咒语一样,力量是无穷的,这句广告语仔细想想其实和她卖的口红关系不大,更像是在给人注入一种新的世界观。”
“你值得拥有更好的?”黎麦说,“这句话不是很对吗?”
张灯:“怎么会是对的呢?一直拥有更好的,这符合这世界的运行法则吗?吃最好的、用最好的、学习是最好的、恋爱也谈最好的,那坏的都去哪里了?这怎么可能是合理的呢?这不是在纵容无节制的欲望吗?”
黎麦:“太夸张了。”
“不是太夸张了,而是太抽象了,”张灯说,“可这就是言语给人下的咒,不在信息流中仔细甄别真假箴言,妄信别人的话,把人生的秘诀总结成简短的几句话,这件事本身就是危险的。”
黎麦说:“那也不至于因为一句话自杀吧?这样好像我姐是杀人犯一样。”
张灯道:“当然不是你姐杀人,这是一种群体暗示。就像是那句话说的……起心动念,无量坍塌。”
第70章 饕餮之歌(十)
卫原野听到这句熟悉的话, 抬眼看到张灯也在看着自己。
卫原野说:“嗯。”
这是卫原野讲给张灯的话,张灯一直牢牢地记得:“起心动念,无量坍塌。”
只要人在一个节点做出了选择,那么就有无数个世界随之坍塌, 而有的时候, 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人在外界的巨大压力的时候是有惰性本能的, 而这种不选择,会被欲望破灭带来的巨大冲击所加剧为灾难性的表达, 自毁由此诞生。
张灯问黄晶晶:“你接触过什么人吗?”
黄晶晶显得很茫然,张灯又问:“有人给你讲过一些关于欲望、执念之类的东西吗?”
黄晶晶皱着眉头想了想, 说道:“我报了一个视频课, 给我讲过这些。”
“白言?”
黄晶晶说:“不是啊。”
“这个?”卫原野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一个年轻女性。
黄晶晶确定道:“是她。”
“这是谁?”
卫原野说:“白言的徒弟。”
“你怎么知道的?”张灯恍然大悟,“你刚才去找他了?”
张灯现在有种感觉, 他和卫原野不需要说很多话就可以互相知悉对方在想什么, 去做了什么,他们达到了很惊人的默契,以至于周围人看他俩的对话都好像是开了几倍速一样。
黎麦道:“找谁?白言?”
“拜师,”卫原野说,“没见到他本人,我看到的是这个徒弟。”
卫原野果然行动迅速,这也让张灯知道了, 在整个任务中, 看似张灯做了很多事,卫原野却是那个一直直击要点的人。
卫原野做事就是这样,他不做多余的行动,不说多余的话, 才会让黎麦以为卫原野是个沉默的陪客。这何尝不算是一种韬光养晦,张灯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也没办法学会这种气质。
张灯道:“你发现了什么?”
“只留下了联系方式,”卫原野道,“后来你给我打电话了。”
黎麦一边听着,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她吃得很香,说道:“所以我很爱吃,也是因为那个广告吗?”
“我更倾向于你本来就很爱吃,”张灯看着她都觉得无奈了,“你太纵容自己了。”
黎麦用筷子指着他批评道:“如果我的朋友都这样想我,那命运对我也太残忍了。”
张灯马上道歉了。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要联系上你姐姐,”张灯道,“她可能非常危险。”
黎麦耸了耸肩,说道:“我除了给她打电话,也找不到她在哪儿。”
“有粉丝不是吗?”黄晶晶说,“粉丝应该会知道吧?”
卫原野觉得奇怪:“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