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卫原野说:“我没钱。”
黎麦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过想来,卫原野身上似乎真没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卫原野道:“我去洗澡。”
张灯说:“其实我觉得我们已经很有钱了呀。”
“也许只是他对你特别好,”黎麦道,“很有钱是真的要很多很多钱的。”
黎麦:“有的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你好像只要一点点就满足了,所以你总是看着很幸福。”黎麦道,“吃也只吃一点点,钱也只花一点点,爱也只要一点点。”
黎麦叹了口气,今晚她经历了实在太多了,已经身心疲惫,她道:“我要去休息了,明早上班叫上我,一起。”
张灯其实是不打算上班去了,但是听她这么说了,也没办法了。
黎麦走后,张灯好像忽然有了些什么灵感,打开了自己的文档。
等卫原野出来的时候,张灯已经飞速地写了一千多字,卫原野道:“有灵感了?”
张灯说:“我觉得我把女性想得太简单了。”
“?”
“母亲在她们的人生中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地位吧。”张灯说,“我把这个问题处理得太简单了。”
第74章 饕餮之歌(十四)
第二天上班, 刚一进办公室,就听见里头很吵闹,不少人围在黎麦那片的办公桌附近。
等他们走过去,发觉是洪姐在发难, 她手插着腰, 说道:“所以说呢, 我已经查过监控了,手链就是你收走的。”
部长道:“松阿姨, 那东西你一点印象也没有了吗?”
松阿姨说:“我没有拿过,你咖啡杯都堆在桌上, 我一胳膊扫到垃圾桶里收的, 上面有没有你的手链我也不知道。”
“你绝对是故意的。”洪姐很笃定地道。
松阿姨被这么多人围观, 脸色也慢慢地涨红,她道:“我说了我没拿, 大不了我赔你, 你说多少钱?”
洪姐说:“如果你没拿,你会这么好心赔我?”
部长说:“好啦,她要赔你,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洪姐道:“怎么能算了?难道还要让她继续在咱们公司工作?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
“多少钱的手链?”张灯问。
洪姐看见是他,白了一眼松阿姨,说道:“两千八百。”
张灯以为是几万块的东西呢,只有两千多, 他看了眼那个阿姨, 总觉得那是个看着很老实的人,似乎不会做出这种偷东西的事情,张灯正要张嘴,黎麦说道;“那这样吧, 洪姐马上过生日了,咱们一起出钱,送洪姐一条新的手链呗。”
“之前那条不是普通版本嘛,”黎麦说,“咱们这次买个更好的,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怎么样?”
洪姐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张灯率先道:“这主意不错啊。松阿姨你也别着急了,下次收拾的时候千万小心一点。”
洪姐被架得有些下不来台,部长道:“那就这样吧,小黎你去采买吧,大早上的,都消消火。”
众人这才散去,松阿姨看着黎麦呐呐了两句,说道:“我真没动。”
黎麦已经坐下开电脑了,她道:“收拾的时候小心点就行了。”
张灯笑道:“松阿姨,你们这个姓氏很多吗?我都已经听见两个了。”
黎麦和松阿姨同时道:“怎么可能?”
“松是一个宗教的姓氏,”黎麦道,“我活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现在已经没有人姓了吧?”
张灯愣了下,看向松阿姨,她道:“是我后来自己改的,我也没见过别人姓。”
张灯道:“那你……”
松阿姨也意识道了什么,她也抬起眼来道:“你认识的那个是谁?”
张灯去找卫原野,但是卫原野又出去外勤了,张灯道:“阿姨,你喝点什么?”
他们俩找了个会客室,张灯给松阿姨倒了一杯咖啡。
松阿姨有些拘谨,她看着确实有些懦弱,不太爱说话,肢体上也拘谨。
张灯道:“你女儿,叫松花是吗?”
“你在哪儿见到她的?”松阿姨马上问道。
张灯感觉这种态度似乎不太对劲,卫原野不在,他只能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做事,张灯说道:“你联系不到她了吗?”
松阿姨说:“她跟人跑了。”
张灯:“上次见面,她跟我说她很惦记你的。”
松阿姨笑了一声,却和刚才的拘谨不同,更多了些刻薄的意味。
原来她们之间的误会还没有解除,张灯说道:“她现在处境也很危险,她又在信教,她追随的导师很危险,而且她还对那个男人产生了感情。”
松阿姨道:“她榜上有钱人了是吗?”
张灯:“?”
松阿姨说:“那男的很有钱吧。她就是图钱。”
张灯哑然,他安静下来,重新端详了面前的这个女人。
说实话,张灯不曾观察过中老年女人的相貌。那些人也不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她们好像都在社会中藏起来了,即使看见,也是低眉颔首,很快在他的视线中溜走。
张灯听到过一种很残忍的说法:年纪大的女人公用着同样的一张脸。
面前的这个女人看着大概五十岁上下,也许是过多的操劳让她比实际年龄看着要更大一些,她的皮肤上分布着很多棕褐色的斑点,那些斑点像是星盘一样,被皱纹一一连接,她身材不高,骨量更是小,下巴有些反颌,长得可以称作不雅观。
张灯仔细看一个女人衰老的脸的时候,读出了一种施虐的感觉。
这是他的恶端,也是这个社会尚未摒弃的旧习。
女人被他的视线打扰,有些不悦地侧过脸去。
张灯这才醒悟过来,他说道:“我不觉得她是为了钱。”
松花为了白言,是命都不要的。
张灯说道:“但是你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反驳。”
松阿姨说:“她到底在哪儿?你告诉我。”
“你要去找她吗?”张灯问,“找到她要干什么?”
松阿姨很警惕,说道:“我找我女人,还能干什么?”
张灯身子往后倒在了椅子背上,以一种讳莫如深的目光看向她。
松阿姨道:“她肯定骗了你什么。”
“你不会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吧?”松阿姨说,“说些为了孩子祈福的话?”
松阿姨说:“她和小偷乱搞,怀孕了,那小偷被抓了,她觉得自己养不了孩子,还没出月子就把孩子掐死了。”
张灯分不清究竟谁说的话更真,他只知道说出来的话如此恶毒,真相也只会更加可怖。
松阿姨说:“你不告诉我我也能找到她。”
“她这种人能去的地方没几个,”松阿姨道,“我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妈妈信教,女儿深受其害,长大后也信了教,这算什么,张灯想,没有比这个更清楚明白的代际创伤了。
张灯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开了。
卫原野中午吃饭前回来的,回来了给张灯桌上留下一大堆零食,行色匆匆道:“怎么样?”
张灯:“很好啊。”
“中午加班,”卫原野说,“你自己吃。”
黎麦道:“你就安心地去吧。”
结果刚说完,她手机响了,黄晶晶道:“你联系你妈妈了吗?”
黎麦道:“我当然没有。她又怎么了?”
黄晶晶:“她跟我发消息,说了很奇怪的话。”
“拜托我照顾好你,”黄晶晶说,“我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听。”
黎麦手上的笔“啪”地一下掉在了桌上,然后滚落在地板上。
张灯对卫原野说:“你别干了。”
卫原野:“我本来加的也是这个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