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说两句话做总结,又因为实在不知道和这群如此憎恨自己的小女孩说点什么,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有些奚落可怜人的味道,就什么都没说,介绍完就很潦草地关了视频。
这条视频发完之后,张灯想了想,又买了两千块的推送。
很快后台又挤满了转赞评,倒是骂的少了些,更多人在质疑是否是造假,说他视频的第几秒中出现了明显的卡顿,更像是后期剪辑,就在这些质疑声中,涌入了一个奇怪的评论,一个账号忽然提到:“主播的手好纤细哦。”
“想舔。”有人回复。
张灯:“?”
“其实长得也很帅,纯正阴郁味儿。”
“说话慢吞吞的,像个人机。”
“转人工。”
“想弄他。”
张灯反手把手机扔了,觉得扔得近了,还踹了一脚,把在他脚下睡觉的小咪吓了一跳,看神经病一样看他。
张灯只有一个想法:“互联网太可怕了。”
“所有人都疯了。”
把手机踢走,该找上门的也还是会找上门,下午的时候,何秋给他打过一个电话,只不过张灯眼看着那手机画面灭掉,都没有接。
过了会儿,电话就换了个人打来,看着上头的名字,张灯还是没动。
“刘岩。”手机上显示那个人的名字。
过了会儿,手机自己灭掉了。
然后微信提示音很快响了起来。
因为已经十月份了,临近冬天,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里没有开灯,手机屏幕的荧光有些刺眼。
刘岩的微信ID是空白的,头像是一个简笔画小男孩,听何秋说,那是大一的时候他在课上传纸条时画的刘岩。
“把视频删了吧。”
“何秋一直在哭。”
张灯给他设置了个免打扰。做完这件事之后,他又忽然觉得状态不太好,这才想起来吃药,赶紧吞了一小把进嘴里。
等平静下来之后,又点开账号,发现两条视频的总浏览量已经到达了六位数,他数着零数了半天,发现是三十万的浏览量。
张灯这辈子没有这么火过,他听办公室的小邓说过,黑红也算红,就是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时候视频发出去已经有八九个小时了,热评已经基本固定下来,第一条视频下头骂他的评论仍然在前排,大概是说他爱而不得当小三之类的难听话。
但是第三条第四条评论开始,画风就诡异起来了。
“在说什么啊,听不懂,想亲。”
“你是宫里新来的吗?怎么没见过你?”
“终于知道什么是文青追求的破碎感是什么意思了。”
“救救他吧,他快碎了。”
张灯回复:“谢谢,我很坚强。”
第二条视频下头的画风,已经完全跑偏。
热评第一:“我要是刘某我做梦也能笑醒,两个帅哥为了我扯头花。”
“刘某到底是谁?”
“你们文学圈也玩这么大吗?”
张灯回复:“抱歉,我不代表文学圈。”
有人追评:“惹到你算是踢到棉花了。”
张灯终于知道什么叫乱成一锅粥了,有人在调戏他,有人在骂他,有人在追杀刘某,有人在痛斥文学圈乱象,有人痛骂抄袭,有人说他p图。张灯短时间内接收到了巨量的消息,一时只觉得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看得想吐,赶紧退出评论区,打算刷会儿视频。
一个营销号视频扑脸而来:“救命,这就是你们文学圈的燃冬吗?”
张灯赶紧划走。
“作者疑似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与手段——”张灯放松了警惕,“今天一个帅哥发布视频,痛诉作家何秋抄袭自己,结果因为长得太像小说里的邻家阴郁男配,评论区……”
张灯:“!”
该死的关联机制!
连续点了好几个不感兴趣之后,终于清静了下来,张灯能放下心来看一会儿小动物,随后就刷到了一个视频。
这似乎是何秋粉丝发布的,背景是一张何秋的微博截图。那是何秋有一年在微博上发的贺岁文,那年他和刘岩刚刚相爱,他总是在微博发一些两个人的甜蜜日常,何秋写文章写得一般,写爱人却写得很出色,在他的笔下,刘岩是一个完美的爱人。
何秋文章的最后一句和文案是同一句话:“我真的好爱你,好似天高云淡,我独自燎原。”
粉丝的视频文案是:“我还是不相信,写出这样的句子的你会抄袭。”
张灯实在是刷不下去了,面无表情地点了举报。
可是关了手机,脑袋里又总浮现刘岩的那句话:“他一直在哭。”
哭又怎么了?张灯恶毒地想。
可是哭就是有用,他随后又马上沮丧了,大家都很爱何秋的眼泪,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这要何秋一哭,什么都是他的了。
张灯的玩具飞机、他写得工工整整的笔记、他的父母、他喜欢的人。何秋都是哭一哭,就用眼泪把他们一一接走了。
这次也是一样的,张灯心里其实清楚。
只要何秋哭了,对着镜头掉两滴眼泪,春秋笔法描述一下自己的错误行为,粉丝还是会原谅他的,因为何秋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大家都爱他。何秋的眼泪是小偷,专门偷走他最珍贵的东西。
而他只是小说里阴郁的男配,没有人会喜欢他,他也没有眼泪。
何秋做什么都会是对的,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
第3章 全民神经(三)
这一晚张灯有些失眠,辗转反侧到凌晨三点才睡着,早上七点却又被电话吵醒——他忘记把刘岩的电话免打扰了!
张灯扑腾着眼睛,半天才睁开,这次接了电话。
刘岩似乎料到,他的脾气最多不过是一天,他接了电话之后,也不惊讶,直言道:“你把视频删了吧。”
张灯含糊道:“为什么?”
“这样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张灯没有说话。
刘岩道:“不然呢,你真要闹成这样吗?”
“你知道的,”刘岩道,“小丘有抑郁症,他昨天闹着要割腕,你还想怎么样?”
张灯:“啊,那吃点药啊。”
刘岩怒道:“我是在和你说这个吗?”
可是就是要吃药啊。张灯就是这么做的,生病除了吃药,还能怎么办?
刘岩道:“你把视频删掉,小丘也不会再发表任何立场,你们不要再吵架了。”
张灯慢慢地问:“你觉得我们是在吵架吗?”
刘岩哽了一下,还是强硬道:“你都已经成年了,不要再做这样不理智的事情了。”
“我本来就不理智,”张灯平静地道,“我从来都不理智。”
张灯想说,如果我真的很理智,我就不会让何秋拿走我的文章,不会让他这么多年来欺负自己,可是最终还是觉得说什么都没劲,只是道:“你很爱他,但你的爱是盲目的,所以你只维护他,可是我不爱他,我不能为了他让所有人骂我,虽然没有人爱我,但我也要保护自己。”
张灯说话非常有逻辑,且让人无法反驳。刘岩沉默了。
张灯礼貌地等了会儿,才通知道:“我要挂了。”
“等下,”刘岩忽然道,“你要多少钱?”
张灯:“?”
张灯一时有些困惑,攥紧了电话,停顿了几秒,说道:“我要挂了。”
说着他生怕再听到什么一样,立马切断了电话。
窗帘里透着一些朦胧的晨光,张灯迷茫地看着天花板,是小猫过来轻轻地叫唤,把他叫醒了,他才反应过来,说道:“小咪你饿了?”
随后趿拉上拖鞋起身给小猫放粮。
张灯对小咪的照顾并不算是那么细致,因为他平时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没办法陪他的小猫,平时也只能喂猫粮,偶尔开一个罐头,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可能没有精力养宠物,但他在早市上看到它的时候,还是像中邪一样,固执地把它接回了家,一路上他不停地和小咪道歉,擅自替它做了这样一个不妙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