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风更汹涌，蒲公英分开的决然。落雨澎湃，砸透衬衫。当夜风不再温柔的时候，会不会格外想念萦绕呼吸间的芬芳？
音乐无形，却自有它的动人力量。
爱意也是。
悄无声息、不知不觉。等到你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已经深陷它的泥沼。
赫洛的天空飘洒细雨的那天，一切从那封情书开始，走向了自己从未想过的现在。
一首歌听完，超级跑车已经靠近那所植被葱茏的学校。在夜色中，灯光星星点缀。
柏尘让他把车停在图书馆前的停车场。旁边就是翡翠湖。
“陪我走走。”
自己不需要和他说谢谢，而他永远也不会拒绝自己。
深夜一点，赫洛的学生已经回到宿舍休息。图书馆伫立在清寒月色中，像一尊巨兽。月牙的影子在水面上荡漾。
沿着湖边往前走了一段，纪斐单手撑着湖边的栏杆，轻松跃过，然后转身，把手伸向来，“进来这面坐。”
被等待的人顺从地走近，握着递过来的手，小心地跨过石栏杆，挨着自己身边，在沾着露水的草地上折腿坐下。
彼此的气息像是被吸引般交缠。
分明已经经历了那么多。但这一刻，纪斐竟然感觉到一丝无措，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到自己只需要稍稍偏过头，就能看到那张乖顺的面容，心脏就仿佛坠落云端。
明明看着月下湖水的粼粼波光，却好像看到那双浅灰的眼。淡漠清寂，如同一片澄澈的湖。
那片澄澈的湖，注视自己的时候，里面有爱意么？
在恍惚地想着，听到身边的人在静谧的夜色里唱了一句，“星轨转了无数圈，某片云还悬在旧时屋檐。”
是刚才他在车里听的那首demo。
他声线微带砂砾质感，从身侧飘来，温柔缠住耳朵，像指尖的触碰般，连心口都发麻。
纪斐怔然回头。隔着清寒月色，映入眼帘的面容白皙，唇色却很鲜艳。然后，轻轻弯起度，“这首歌很好听，歌名叫什么？”
纪斐想了想，回答：“《在你凝望处》。”
原来，这首歌不是蒲公英，也不是细雨，更不是夜风，是一双凝注的目光。
纪斐的眼睛是在星际联邦并不常见的黑色，像一团墨，浓郁深邃。
以前，柏尘厌恶他眼里的虚伪。但不知什么时候，这双瞳眸变得很纯粹，像是把所有想法和情绪都盛在浓淡相宜的墨色里，让你一眼看清。
柏尘知道取消不眠星后，他再也没有公开演出过。
星际早已没有F4的主唱。
他在自己的身边，时时刻刻。
柏尘告诉他，“我想听到完整的歌曲。”
这首demo并不完整。
面前的男生认真点头，“嗯，我完成发给你。”
彼此凝注着，浅灰色的眼睛在夜色里好似愈淡，和水里的月牙相映生辉。
纪斐侧着身靠近，在呼吸相触的距离，轻声喊：“阿尘。”
他没有避开，直直地回视视，“嗯。”
“你在想什么？”
他垂眼，神情间露出一缕思索，“我在想你。”
“我也在想你。”
纪斐眼里漫开笑意，伸手环住他。
手指触碰到衬衫下脊椎的骨节，还有窄细的腰身，怀里的人顺从地依偎在自己肩膀上，任凭自己吻在颤颤的睫毛上。
身边曾围绕着无数爱慕者，但这一刻才听清自己的心跳，仿佛找到心爱的珍宝，只想在往后的时时刻刻，日日夜夜，全心全意地守护好他。
安静相拥中，纪斐听到他喊自己，“哥？”
心尖被捏了一下，然后又从这个字疑惑的尾音里意识到什么。回头，发现站在栏杆外的柏砺。
尽管竭力挤出笑容，但他的眼里依旧带着怆然，“阿尘。”
他小心翼翼地请求，“可以聊一聊么？”
以前，他会责备自己，也会义无反顾地护住自己，但从走进他房间那天开始，一切就变了。
柏尘甚至无数次后悔过，后悔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以前，他是自己最亲近的哥哥，但现在，柏尘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回应。
隔着白色栏杆，柏砺神情怆然地等待。身后，是纪斐静静凝注的目光。
夜风拂过，拨动发丝和衬衫的衣角。
然后，感觉到身后的人走过来。
他扶住自己，用熟悉的温柔语调安抚，“我在这里等你。”
柏尘看了纪斐片刻，借着他手上的力，重新跨过栏杆，沿着树下的阴影，走向柏砺。
那天他不回复消息，柏砺就知道他一定看到了房间里的那些照片。
不止一次告诉自己，不应该对自己的弟弟有这些念头。
可每一次看到他站在舞台上，那些念头就像是被点燃的火星，越燃越烈。
就连看着房间里的照片，无法挥散的旖旎、缱绻的念头，也拉着自己，不断深陷。
这几天，柏砺从来没有觉得如此折磨过。
也在后悔自己不该藏下他的照片。
这样，至少能让自己遮掩下去，维持住彼此的兄弟关系。
于是，每天处理完公司的事，柏砺就会回到赫洛，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他。
但柏尘一直在准备分组赛，直到今晚，才在随意地散步间，在湖边相遇。
满心纷繁的思绪间，迎面走来的男生开口喊：“哥。”
因为不敢相信，竟让柏砺有一瞬间的恍惚，“阿尘……”
他问：“跟爸处理公司的事务还顺利么？”
“还……还可以。”
“我也很顺利，有很多粉丝喜欢，纪斐对我也很好。”
纪斐……
刚才已经远远看到他们两的亲昵，但柏砺还是扯动面容，艰难地挤出笑容，忍不住试探那一丝其实从来不曾存在过的希望。
“阿尘，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管他认不认真，你都不会对他认真。”
“可是……”他微微低头思索，“我的心已经没有办法拒绝他。”
拒绝不了他的歌，拒绝不了他的信息素。
最后，拒绝不了他的一切。
他带着那种温柔讨好的笑，慢慢地走到自己的面前。
让自己再也推不开。
柏砺用尽力气扯出笑容，“你一切顺利，我就放心了。”
“嗯。”
好像已经无话可说，柏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先回家了。”
“好。”
柏砺缓慢地转身，往前离开。
在就要走出这片树荫的时候，听到他再次喊：“哥。”
“我们依旧是亲人。”
亲人。
——因为，我们才是在一起最久的人啊。
柏砺的眼眶刺痛了一瞬。但没有回头，身后有凝视自己的双眸。
浅灰的颜色，清寂，漂亮。
让人心动，更让人愧疚。
柏砺加快脚步，如同慌乱的逃离般，逃出那道视线。
相隔一段距离，纪斐听不清兄弟两人的对话。
分明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你，但纪斐心里知道，自己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些人的靠近。
不管是路浔、时衍、韩翊，还是他的舍友，他的哥哥。
可自己应该听他的。
他有想见的人，自己就会在原地等他。
可是，他还会回来么？
究竟怎样才能彻底地拥有他？
背身坐在湖边，纪斐摸出一支舒缓剂，却没有点燃，夹在指尖，发怔地看着湖面上的波光。
然后，感觉到纤细的手指握住了自己的肩膀，“我们走吧。”
他回来了。
纪斐心里愉快，不着痕迹地收起舒缓剂，回头时已经露出温柔笑意，“好，我们走。”
月色柔融，空气静谧。
紧随而来的就是决赛公演，他今晚要回宿舍去见室友，然后准备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