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西诺道:“我刚加的。”
悯希只觉得太阳穴被利器重重一敲,气得头晕目眩,他脱口而出一个你字,又硬生生吞回去,火冒三丈地改成:“陛下……未免也太过分了!一条律法的产生,竟然这么儿戏?”
他借由怒火,抬起手掌,柔软的掌心内侧,艰难地往斐西诺的脸上挥去——
但由于斐西诺的挟制,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是,他的手心在斐西诺的下颌轻轻推了一下。
悯希用尽浑身解数都没办法让自己站起来,他气得头疼,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既然无法打破现状,只能见机行事了。
刚才他偷听到了那些警署的办事人员的对话,署里的生物仪器貌似出现了事故,即使加班加点,比对结果也要明天才能出。
那么,他只要想办法在今晚逃走,结局也不算太糟,只要逃走,那时他的比对结果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想到这,悯希硬生生让唇角挤出了一点弧度,瞬时改变口风道:“不过仔细想想,您也是为救世主不容侵犯的颜面着想,我会好好配合的……但陛下,您能不能稍微离我远一点?”
“我是一介平民,陛下高贵之身,看守人这种事情,实在犯不着让陛下亲自动手。”
斐西诺将偏过去的脸慢慢转回来,又抬手,按压上悯希的手背:“没关系,我不在意。”
悯希一下就把他的手掀开了,还装作是自己要撩开掉到眼睛里的头发才抬起的手。
当斐西诺看过来,他又垂下脸颊。
微微地在斐西诺的臂弯里扭动着身体,脸色潮红,隐忍地怒道:“可我在意!您……您硌得我很不舒服。我想,您现在最重大的事,是去厕所疏解一下!”
斐西诺笑容稍稍一停。
某些时候,悯希的确很看人下菜碟。
如果是幼时的斐西诺,他或许在这种姿势下也不会多想,只会当斐西诺嘴馋,又傲娇,不肯让人发现自己偷吃零食,所以悄悄在兜里藏了根转基因红薯。
可他现在面对不是十几岁的斐西诺,而是早已长成参天大树的男人。货真价实的,没有水分的。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一直,抵在缝里。让他崩溃难言,又不敢在大庭广众下,叫斐西诺走开。
但就在刚刚,好似在挣扎中,有一些被撑进去了。
这一下,让悯希要崩不崩的心,彻底溃散,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心情的骤降,压抑住音量再次提醒道:“陛下,厕所在右边!您的身体是莎里斯蒂的核心,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听说憋久了,会得病的。”
有很长时间,斐西诺脸上表情都没有变。
仍是笑意盈盈的。
但他那副神情,曾在第一次向全体贵族施压的时候出现过,也是让一众资深望重的老狐狸,对他改观,对他敬服的关键节点。
斐西诺,早已不是十几岁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稚嫩少年,他是无论高兴、焦灼、嫉妒不甘,亦或是怒极……都会把笑挂在脸上的帝王。
悯希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声音和刚才没变,还是友善的,像好奇般随口一问:“你听谁说的,你有经验?”
斐西诺也学他放低音量,轻轻说话,但又好似怕他听不到,将上半身略微往前俯了俯,凑在他的耳垂边上。
又撑进去一点,扩成拇指大小。
悯希尾音发颤:“科普书!陛下,能去了吗?!”
斐西诺稍阴的眼眸,如雨雾散去,重新变明起来,他低头状似惊讶道:“啊,如果不是你说,我都没发现,抱歉,无意冲突了你,我这就去解决一下。”
说着,斐西诺将手中蜷成一团颤颤巍巍的悯希松开,轻轻松松把他放到一边的座椅上,然后起身,朝悯希刚才用力指的地方走去。
就像他口中说的,真的没发现,要急于去解决窘迫一样,他走路的速度有些快。
但走动的姿势和步幅,却是依旧遵守着皇室礼节,让人挑不出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
见他身影走进厕所了,悯希一下瘫到座椅上,像恐高的人刚从万米高空跳下来似的,双腿还在轻轻抖动。
……
斐西诺大步走进盥洗室。
每走近一步,他的脸色都深沉一分,好似在与某一种深重的、让人无法承担的情绪对抗,再晚走一步,就要被吞没了。
斐西诺闭上双眼,用力蹙紧眉心,仍然没能阻止住越来越颤抖的手掌。
他猛一下撑住盥洗台的边沿,当他抬头,望向镜子里自己通红的双眼后。
那股被理智硬生生压住的情感终于翻起万丈浪潮,将他彻底吞进了海底。
斐西诺翻过手背,望向纹路繁复的掌心,那里还有余温,属于那个人的。
和他十年前摸到过的触感一模一样,包括那个人说话的语气声音,和全部。
最重要的是,他手腕上,戴着的那一条和田玉手链。十年前那天,他大声说想和悯希结婚,悯希大步离去,他很害怕,害怕悯希就此不理他,想要求和,于是给悯希送了一条自己亲自编织的手链。
为了彰显与其他手链的不同,他私心地在和田玉尖端硬嵌进去了一颗紫钻,斐西诺在漫天薰衣草盛放的时节出生,紫色是他的代表色。
那点紫钻嵌得非常隐晦,在固定角度、方向才能看出来。
即便真有人做到全面假冒那个人,他亲手做出的东西,也不可能有人能盗用。
还有最无法忽视的……和他在一起时,全然控制不住的悸动。
不是他的幻觉,不是他疯了,从纪念花园到警署每一秒发生的事……都是真的?
斐西诺呼吸滚烫。
他用指甲掐进手背,直到见血。最好是、最好是真的。他可以不去问当年的溺亡真相,可以不去问他这几年的藏身地点,可以不去纠结他模样完全没见老的古怪之处,他可以完全装糊涂。只要是真的。即便是假的,他也不要醒来——否则,他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
他只是太恨悯希了,没有别的。
斐西诺从盥洗室里出来的时间有点久,悯希依旧在原来的座椅上坐着,他出来前姿态还算舒适,他一露面,悯希立刻坐直腰板。
悯希警惕地看着他:“陛下还好吗?您进去了很久。”
斐西诺微笑:“谢谢。”
悯希:“……”
天地可鉴,他不是那个意思!
怎么几年过去,斐西诺变成这个调子呢?一点也不可爱。悯希心里恨恨又惶恐地想着,身边椅子忽然嘎吱一声,斐西诺坐到了他身边。
与此同时,警署的办事人员走过来:“陛下,比对结果要明天早上八点出,非常抱歉不能让您立刻取到结果。”
斐西诺看了眼身边藏不住开心的人,抬眸笑道:“不碍事,我明天叫人过来拿就行。”
说罢,斐西诺站起来,将手摊向悯希,没等悯希狐疑问出他要干什么,斐西诺已然将他抱起来,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如法炮制地将他塞进了悬浮车里。
悬浮车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天色深暗,已来到深夜,天边云雾密布,浓重的水汽在莎里斯蒂皇宫上面徘徊。
悯希被扶着踉踉跄跄从车上下来,抬头一看,看到比十年前更辉煌、更耸立的宫殿,神色略有些复杂,他没想到斐西诺会将他重新带回这里。
又是五分钟过后,悯希望着一间阳台面水的寝宫,神情更加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