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货?”
慕仑耸肩道:“如果是的话,我会做好‘另一个遗孤去世’的准备的。”
乌庚行所有因为在雨中疾步行走,而变快的声息突然全部停下来。
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慕仑,静静的。
不知道过去多久,乌庚行才启唇,在慕仑不耐烦的眼神中出声道:“有一件事我从十年前就想问你——你的小脑是否损伤过?抱歉,虽然听起来像,但请相信我不是在人身攻击,我是的确非常苦恼和好奇。”
慕仑眼神骤然变阴:“乌庚行……你找死?”
“冒牌货,这一点,你是怎么得出的?”
不知何时,乌庚行的目光变得和四周纷纷扬扬的雪花一样冰冷,这些年慕仑诸如此类的挑衅不在少数,但乌庚行是第一回,像现在这样失态。
他嗓音不稳,咄咄逼人地问道:“当年,我们落在雪翠星上当场肺管爆炸、死亡,转眼就回到事变之前。这样的时空逆流我们都亲身经历过,那么区区模样不见老,又有什么可出奇的?——你的结论,究竟是怎么得出的。”
慕仑顿住。
“我从那天驻守纪念花园的亲兵记录仪中看到过影像……那个人,一定,一定就是他。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只是不敢承认。”
乌庚行用力闭了一下眼,快步从慕仑身边经过。
刚打开门的一刹那,身后慕仑异样的嗓音传来:“你这一走,就是和斐西诺作对,你想好了?”
乌庚行沉默片刻,似乎是已经厌倦了和乌庚行争辩,恹恹道:“我留在这里,并不是和斐西诺同一战线,我从来没有归顺过他的意思。我只是恰好在这里工作、生活,所以,无所谓作不作对,你懂吗?”
“……我知道悯希在哪。”
乌庚行一顿,转过头。
慕仑迎上目光,低啧一声,抬手将湿透的头发向后捋去。
他的嗓音染上了一些暴躁和愤怒,却硬生生压着出声道:“我没有去那里的通行证。你是情报局的,有去任何地方的权利,我会告诉你他在哪,但作为交换,我要上你的星舰。”
“不掩饰了吗,或许这才是你真正来的目的?”
“乌庚行,我耐心有限。”
“五分钟,我要收拾一下。”
乌庚行走进卧室,将慕仑拍在门外。
五分钟时间有限,但他清楚自己要收拾什么,他往悬浮行李箱里塞了很多东西。
十盒只有三天保质期的虾肉砂锅粥。
悯希有一阵睡眠不好,身体免疫力严重下降,在医官建议下需要食用几天医学院专属出品的铝盒砂锅粥,补足身体所需的矿物质和维生素。铝盒砂锅粥有三种口味,牛肉、虾肉、猪肉,悯希嘴挑,他只对虾肉情有独钟,牛肉就一般,猪肉更是一口不碰。
那时乌庚行每早都会去医学院排队,七点左右刚出锅的铝盒粥最新鲜、温度也最暖胃,他通常都是排第一个,领到就跑去悯希的寝宫拿给他吃。风雨无阻。
几件丝绸质地的短袖和长袖。
悯希喜净,不喜欢穿太花哨太张扬的,除非当天要会见重臣,他通常都在寝宫里穿薄得像一片纸的白色丝绸衬衣,除去丝绸,天冷的时候他喜欢穿鹅绒的。
其他零零碎碎的:蓝莓果盒,夹心巧克力,耳仪器……细至品牌,形状,乌庚行都会挑好,再放进箱子里。
做这些时,乌庚行原以为他都忘记了,但真当上手,每一样悯希喜欢的事物都从骨髓缝里浮出来,如此清晰、深刻。
乌庚行按捺住发抖的指尖,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眼药水,往发红的,好似撕裂了一般的眼睛里滴了两滴水。
十六点左右,他踏进前往琼非星的星舰内。
……
琼非星,出租屋。
悯希感觉到,洛淮塔所说的那一串荒谬的副作用里,是有所保留的,真正让人难堪的还没有说出来。
因为他清晰地感知到,他身上除了燥热,正在有另一种难耐的感觉攀升,这种感觉来势汹汹,并且让他手足无措。
不到五分钟,悯希的脸侧就全部汗湿了,蓬松的黑发贴在脸侧,像流淌的黑色湖水,又湿又光泽,他呵出两口气,艰难扭动腰肢,让自己蜷缩成一颗虾米。
“那怎么办……我不可能再去见斐西诺。”
悯希费力地出声道。
这一声发出来,将悯希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自己原来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嘶哑又虚弱,尾音压也压不住,最后一个字控制不住地挑起来,听起来十分……难以言喻。
洛淮塔眸色微暗,复杂地望着他。
悯希攥住一边的靠枕,放到自己半张脸下面,似是不想面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但很快,他就感到烫得无法忍受,后仰抵住沙发靠背,将枕头也扔到了另一侧。
洛淮塔微蹙眉,沉吟道:“下一班能去主星的星舰,在一天半后,我会在那时返程,想办法获取到陛下的血。你只要待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这里鱼龙混杂,记住不要给任何人开门。”
“最后……你的通讯器给我,我给你换一张卡,记住我的号——”
声音蓦地停住。
洛淮塔用指腹轻轻穿进悯希的发间,让他抬起脸来:“已经听不到我说话了吗?”
掌心下的一张脸,通红迷蒙,烫得能融化指腹,随着脑袋的抬起,悯希糜红的嘴唇也稍稍分开了些,露出里面湿热的口腔和齿列。
洛淮塔确认,现在的悯希已经听不进去话了。
“洛……淮塔……”
悯希趁着一丝神智在,想要叫洛淮塔去给他弄一杯冷水过来。
但他身子一动,蓦地发现,并拢的膝盖上竟然搭上来了一只手,或许早早就放上来了,只不过他体温太烫,没察觉到。
“洛淮塔……?”
悯希不喜欢这个怪异的姿势。
他的腿垂在地毯上,洛淮塔则在他的双腿中间半蹲着,扶着他膝盖的手修长有力,几度将他的膝盖往两边撑开一点。
然后,他就在腿的缝隙里,看见了洛淮塔的脸。
这相当怪异。
悯希止不住地颤了下。
悯希烧到短路的大脑还没完全痴傻,潜意识里,他知道这是不怎么礼貌的动作,于是想往中间并。
洛淮塔的掌心却牢牢握住他的膝盖,不让他乱动,甚至,在下一秒,他让男人握着,像开门一样,缓慢地往两边分去。
有凉风在往里灌。
悯希皱起眉,想出声制止时,却蓦地对上一双暗沉的眼睛。
那双眼里已经完全没了笑意,是一种反复自我阻止,却屡屡失败最后只能随本能而行动的眼神。
悯希不太能理解,但当他试图去理解的时候,他就见洛淮塔缓缓地朝他覆了过来。
……
冰雹逐渐减弱,外面的白丝变成了单纯的雨。
当屋内的哭声拔到最高的时候。
一艘星舰悄无声息落在空旷的地面上,舱门开启时,洛淮塔刚好半眯起眼睛,眼睑一沉;舱门的人一前一后下来时,洛淮塔偏头脸颊发红地呛咳起来。
慕仑从口袋里拿出定位器,调出有绿点的页面,“走这边。他在一个地方连续不动半个多小时了,应该是在居民区。”
乌庚行跟在他身后,随同他一起往林里穿去。
悯希是个水分很多的人,这一点不光指他的眼泪。
洛淮塔咳一次,抬头看一次,悯希的脸要是还那么红润,他就会继续低头埋进去。
这样的折磨,数不清具体的次数,反正很多,多到悯希透支过分,哭着求洛淮塔不要再来,可惜他的脸颊色泽仍没达标,即便已经稀薄了,还在持续承受突如其来的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