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这铃铛又哗哗作响。
黎星灼一下课,接到家里人电话,说狗的狗圈坏了,让他去店里买一个新的。
店长是个小姑娘,见有客人,立刻从柜台后面站起来。
一抬眼,瞧见从外面进来的男人嘴角下压,面庞低气压密布,差点咬着舌头:“您、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黎星灼低声说了两个字,自顾自走到放有狗圈的货架上。
货架有三层,货物类型琳琅满目,从下至上品质渐次提高,根据旁边小姑娘哆哆嗦嗦的介绍中,最上面一层的狗圈更坚硬更牢固,可圈口舒适,对小动物的舒适感会做得更精密一些,绳子也用的最高端的皮质链条。
黎星灼的目光定在第一层中间的灰色项圈上,他状态不太好,好半天视线才凝聚在一起。
那是个做工精细的项圈,圈口挺大。
用在家里的萨摩耶身上,最合适。
黎星灼没耐心挑,伸手就将东西拿了下来,可当走去柜台结账时,他的脚步又莫名一顿。
不知是不是没睡好脑子不清醒的原因,他忽然想,这项圈如果用在自己身上……
牵着他的人小脸微冷,眼神睥睨,用将他视若垃圾的目光,微垂目光,拉着他往前走。
纤细的手腕轻扯,他扯到哪里,自己就只能跟到哪里,不能有自主思想。
黎星灼恍然回神,暗骂了自己一句鬼迷心窍。
柜台前准备扫项圈结算的小姑娘,被他重重的一声啧,啧得腿抖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的服务态度有哪里招人讨厌了。
黎星灼却没看她,扫了钱,拿着东西大步转身离去。
他转过去的侧脸比乌云还要阴沉。
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有什么用,他一整天给悯希发了几百条短信,发到话费没了又充了点进去,悯希也没回复他。
无所谓。
他也不是很在乎。
黎星灼死死捏住项圈,五指都快要嵌在上面的银色尖刺中,忽然一偏过头,余光看见了从对面迎面走过来的男生。
全身犹如过电,猛然怔住。
从谢宥家里出来的悯希也愣住了,没想到这么巧,居然会和黎星灼遇上。
他下意识仰起脸,对黎星灼招了招手打招呼。
招手……悯希是让自己过去吗?
黎星灼脑子思维迟缓。
可他不是那种悯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
黎星灼僵着没动,也没理会悯希的主动问好。
悯希热脸贴了冷屁股,眉梢的温度稍稍下降,放下抬起的手,面无表情地从黎星灼身边直走而过。
差不多走出零步的距离,身边有一头猛兽将他压住了。
黎星灼后背肌肉紧绷,将悯希逼到一边的墙上,双手猛地撑在他脸侧。
这背后的墙很脏,他一撑,大片的浮灰都飘了起来,悯希余光瞧见,微微蹙起眉。
眼中有情绪露出来。
黎星灼被他眼中的厌恶刺伤,手都抖了一下,嘴唇紧抿。
悯希没注意到,想伸手把他推开一点,离这面墙远一点说话。
谁想下一刻,一双大掌拢上他,将他整个人像娃娃似的用力抱住。
悯希一下撞进一个滚烫的怀抱里,有些懵:“黎星灼?”
黎星灼紧紧抱着他,没说话,但悯希听见他在耳边的呼吸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接着开始抖了。
圈住他的胳膊不断收紧,悯希突然听见他带颤的声音:“是我错了……”
悯希不在状况内:“嗯?”
“是我错了,”黎星灼声音含混道,“我之前说不想再见到你,是假的,我很……”
他深吸一口气,将头一低。
黎星灼那么大一个人,整张脸埋在比他小那么多倍的悯希脖子里,抱着他,哽咽着道:“我承认我就是想每天见到你,每天和你多说说话,我不该说你脾气大,你不大,是我的错,我不该说那些你不喜欢的话。可你不能那样,说休学就休学,说找不见就找不见,不回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我根本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办……”
“你以后不要这样好不好,我承认了,我就是每天都想见你一面,上课听不进去,绞尽脑汁想办法和你搭话,你之前和我发一次脾气,我又发烧又感冒,觉也睡不好……我真的,我真受不了,求求你了,不要不理我。”
他轻轻抽动一下鼻子,又埋在悯希身上蹭了蹭,声音闷而哑:“是因为我才休学的吗,是我的错吗?”
他垂着眼,压低的眉梢原本应该显得凶戾,可又因为他眼角的红色而软化了很多,“还是因为别人?无论什么,我都可以替你解决,我发誓,我全部都能给你摆平,只要你一直不和我断联,就这样就行。”
他卑微,又步步忍让,不敢奢望太多。
迟迟听不到悯希说话,他又没有安全感地将怀里人又抱紧了些,“悯希,求求你了……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答应我?”
悯希一脸糊涂,听到后面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把黎星灼往外推了推,有点呼吸不过来了。
可下一刻,黎星灼又像狗皮膏药一样粘了过来,赶都赶不走,越赶抱越紧。
悯希没办法,只能放弃地任由他抱着,头疼道:“我休学不是因为你,你先放开。”
黎星灼不放。
悯希一把将他推开,喘了两口,才抬头对上黎星灼的红眼。
黎星灼也太爱哭了。受不了,一个大男人。
悯希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正想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沈青琢打了第三通电话,没人接,只好发来短信。
信息内容很简单,简洁的一条。
让悯希去指定地点,说订婚宴要开始了。
悯希看了眼,神色恍惚。
什么宴……订婚宴??现在?
谁订婚,他?他和沈青琢,现在?
不是,有必要那么着急吗?从出医院到现在,有一天吗?他会跑还是怎样?
悯希匪夷所思,好半天说不出话。
过了许久,想到悯婉的手术费,他轻轻一闭眼,抬眼道:“总之和你没关系,你先回家吧,我还有点事,晚点再回电话给你。”
黎星灼没有动。
悯希转身往前走。
没走几步,在旁边的橱窗里看见后面的黎星灼还跟笨熊一样傻站不动。
他沉默片刻。
还是走了回去,他怕他一走,黎星灼会当街哭出来。
悯希一把扯住黎星灼的袖口,将他拉着往路边走。
袖口被扯长一段,变形了,像扯面一样,越变越长,最后变成一根绳子牵在悯希的手里。
黎星灼被悯希一直牵到路边,塞进打到的车里时,心里都在想。
他当狗的心愿好像达成了。
……
沈家的订婚宴是匆匆办的,订在一家餐厅。
沈青琢的本意是大家都轻松一点,不必太拘礼,沈家对这出众的儿子自然是万般疼爱,不管他要娶谁,全都一口同意,给他腾场地不说,也不注重日子,都随他了,他说要今天,那沈家就大白天的到处给人发请帖。
而在潭市,没人敢不给沈家面子,尽管太匆忙,到了晚上,大部分该来的都来了。
谢家,自然是谢长山带着谢恺封和谢澈,黎家,是黎父黎母带着黎星灼。
其他名门则是各带各的家眷。
餐厅被包场了,有人在中央弹钢琴,气氛很高雅。
黎星灼不喜欢这种场合,不仅是因为需要陪笑脸和陪聊,更因为这种上流圈子的聚集,会出现很多傻叉。
也不知道那万年不开花的沈青琢,出去了这么多年,看上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