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的姗姗来迟也是她特意交代的——毕竟, 这可是全场的焦点,自然要选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登场。
嗯嗯,这身新服饰也超级合适他啊,俊美中带着某种威严的、高贵的神性, 比平时还要好看一百倍!
当然,之前那身露出小半边胸膛的丝绸白袍也相当不错啦!
但【圣使】莱斯……怎么说, 莫名多了一份禁忌的僭越感, 让她内心更加有些蠢蠢欲动……
哎呀,早知道就不答应得那么痛快了,稍微提一些不过分的要求也可以吧?
美拉米摸了摸下巴, 有点后知后觉的懊恼起来。
——与此同时,身处众人焦点中心的纪梧秋,也以一种从容而沉稳的语速、不急不缓地说出自己的“神谕”。
“夜间,无上的神明降灵于我,其音仿若水、雷与火焰在轰鸣。”
“祂道'看啊,你必要将救济的光照耀至万民,一切福音都必将借你的手彰显。你须找到医治疾病的那样恩膏,待她如待你自己般敬爱。当那时刻来临,她将代你行使救济的权柄,她的嗣子也将成为你的义子,替你行走在这片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之上,直到万神的国降临至万民心中。’”
“我醒来,正巧见到一颗晨星划过天际。”
“我原本并不信这个梦境,误以为只是一次荒诞的愚想。然而,当我昨日得知了米赫莎的医术与事迹,才知一切都按照梦里所说的那样应验了。”
“为此,我愿将这份神谕分享给在场诸位,并希望米赫莎获得的医治权柄,也能当真如祂所说的那般,救济所有应当救济者。”
纪梧秋的声音始终没有起伏,就像在叙述某种客观规律、某条公式定理般,将这些“神谕”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娓娓道来。
她的神情也始终是悲悯而哀叹的,却又透出不容任何人质疑的冷酷。
仿佛此刻站在宴会中央的莱斯,当真只是一位传递神谕的“圣使”——却又比任何人都虔诚,比任何人都超然,慈悲,不可亵渎。
米赫莎站在纪梧秋身后,始终不发一语。
在场的贵族们都有点怔愣,似乎被这震撼的一幕冲击得失去了言语能力。
美拉米见他们的反应与计划中一致,心底暗笑两声,随即踏前几步,来到莱斯的对面。
“我确实有听说呢,米赫莎最近拿出的草药救好了不少病患,被很多人惊呼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些人怀疑她向魔鬼出卖了灵魂,好几次向圣教告发她。”
纪梧秋配合轻叹一声,“我的错,没能提前察觉到祂的提醒。”
米赫莎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向旁边的米赫莎。
“这么说,你其实是因为新教的神显出神迹,才获得救治病人的恩典,而这也是祂感动于莱斯的虔诚,才特意如此作为?”
“是。”
米赫莎嗓音柔和的应道。
众人发出了轻微的哗然声响,又小声的窃窃私语起来。
过了一会,有位贵族刻意站出来唱反调,声音大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不可能,”扎希南说,“按照这样的说法,那个神为什么不直接将医治的权柄赐给莱斯,而是要大费周章,特意交给一个丧夫的妇人?”
“全知全能的权柄本来就不可能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圣教不也同样如此?”
达达尼尔立刻维护莱斯,“何况,莱斯如今已经在忙神济堂的事情,他没办法分心再去当一位医师。”
“但要我相信一个梦是神谕……”
“我倒觉得这是神圣的通灵,只是莱斯将它理解成了梦境。”
适当的争吵更容易令旁观者看得入神,也可以挑动起他们的情绪。
就在这时,同样身穿新教服饰的米赫莎再次出声。
“我以前,不曾信仰任何宗教,也不认为自己拥有治病救人的本事。”
她的声音透着几分缥缈,神情却显得虔诚而谦卑。
“但在前段时间,我好像忽然认识了草药。就像它们在与我对话,在冥冥之中告诉我该如何将它们调配到一起,救助陷入痛苦与折磨中的病人。”
“这一切都相当不可思议,我原本不信任何宗教,却在见到莱斯圣使后,才真正察觉到,我内心始终在呼唤我的这份感召。”
米赫莎朝莱斯半俯下身,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为此,我与米鲁已全身心信仰万神新教,愿成为莱斯大人的教徒,为他献上我们的一切。”
而这也指代一种完全的庇护,米赫莎从此之后的所有行为都将出自莱斯的属意,任何人都不可越过他去审判米赫莎的任何所作所为。
包括这次引发谣言的争端,经由莱斯这番宣言,也被包装成了神明的恩赐,不可再质疑米赫莎本人。
在这短暂的安静中,美拉米不动声色的观察其余人的反应。
她这次邀请的人员名单都经过精挑细选,既有信仰浮图瓦圣教的,也有信仰其它宗教的,也有什么都不信的。
这些截然不同的思想,必定会在宴会结束后,立刻将这件事宣扬出去。
但最重要的那个人,比在场所有人的份量都要重的那个人,才是这场戏码能够令人信服的关键。
美拉米的目光微动,望向帷幔后面。
她特意发去了邀请函,而那人也应邀前来,却始终不愿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是得再刺激一下。
在半信半疑的人群中,美拉米朝扎希南发过去一个隐秘的暗号。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你们两个人是不是特意串通好的?”
扎希南接收到信息,当即皱眉发声。
“我是很想相信莱斯,但实话实说,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这种把戏,都是唬人的东西。”
“你想如何证明?”
纪梧秋淡淡开口。
“当然是亲眼看见那个米赫莎救好一位病人。”
越讲越来劲,扎希南的表演欲更加旺盛,来回踱步,指着米赫莎说道。
“但不能是她挑选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是健康的人假扮的?”
能看到这种打假好戏,所有旁观者都来劲了,看得愈发兴致勃勃。
当然是足够跌宕起伏、激动人心的大事件,才能让它被覆上一层奇幻的色彩,当成神迹,彻底宣扬出去。
“有些病不是立刻就能治好的,草药是一种调理身体的手段,我只能保证我会尽力而为。”
米赫莎攥紧衣角,有些紧张。
“而且,我现在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们都认可的病人……”
“——我来试试好了。”
厚重的深红帷幔背后,终于有一略沙哑的声音响起,语气很轻,夹杂着显而易见的虚弱与闷咳。
但重点是,这个人的身份。
在场众人的目光或惊讶或困惑,皆朝那个没有被烛光照到的角落里望去。
帷幔的边缘被一只手拂起,有道瘦削的身影自阴影中缓步走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随意披散肩头的褐色长发偏浅,与瑟伊苏接近的淡绿色眼瞳,腰间却没有别着任何武器,行走间也见不到任何锻炼过身体的痕迹。
包括他的面容也是苍白的,微微弯起的嘴唇没有任何血色。
虽然样貌也与瑟伊苏有三分相似,但比起瑟伊苏一举一动的果决与利落,他太过温吞了,不具备任何锐利的威慑与压迫感。
“我是希尔凡。”
他抬起一只手按在胸口,朝纪梧秋微微欠了下身,态度极为谦和。
“希望您听过我的名字。”
——希尔凡,苏丹的第四子。
纪梧秋当然知道,她自从认识瑟伊苏,又听说有弑亲法这项制度后,就特意恶补了下这五个王子的身份。
况且在铸裁节的第一天,她就已经听说这个王子自幼身体虚弱,信仰塔什教也是为了治好他的病。
“希尔凡殿下。”
纪梧秋也回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