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宁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字里行间看不起蒋长信,觉得他是个痴儿,又想把蒋长信当做踏板,让叶家飞上枝头,鸡犬升天,心中升起一股怒火。
叶宁踏前一步,他纤细柔弱的身子挡在蒋长信面前,打断了叶父叶母和叶珠的打量,打断了他们相看货物一般挑挑拣拣的眼神。
蒋长信不由得一愣,他可是重生一世之人,自认为这世上能让他吃惊怔愣的并不多。眼前的叶宁,身条细细的,单薄的肩膀,小腰恨不能双手合十便握过来,却挡在自己面前,好似……
便好似在维护他蒋长信一般。
自从程皇后去世,蒋长信的亲生母亲去世,会维护他的,也就是蒋家的那些“亲人”,把他当做心头肉一般,还有程昭和于渊这两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其余的人,只当蒋长信是茶余饭后的一段笑话,想起来便用来磨牙,心绪不顺了也可以拿出来感叹,人家怎么命那么好,会投胎,便算是个傻子,也能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
身为一个“傻子”,蒋长信早已看惯了人情冷暖,大家的眼神不是鄙夷嘲讽,便是怜悯看热闹,从来没有一个不相干之人,会挡在蒋长信的面前,分明柔弱似柳,却有一种可蔽风雨的错觉。
蒋长信一瞬忘了收敛表情,深深的凝视着叶宁,万幸的是,叶宁背对着他,并没有撞见他那深邃犹如渊泉一般的目光。
叶宁嗓音冰冷的开口:“蒋郎君生得怎么样,家底儿如何,那是他自己个儿的事,我从未想过嫁到蒋家,你们也不必多猜测。”
蒋长信还沉浸在叶宁维护自己的震惊之中,很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哗啦——
叶宁不想嫁到周家,但也不想嫁到蒋家。
饶是蒋长信也觉得费解,叶宁一个哥儿,他不想嫁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哪里知晓,叶宁根本不是这里的人,而是穿越而来之人,还是个地地道道笔杆条直的直男,怎么可能把心思花在嫁人这种事情上。
“哎呦,你!”叶母气得指着叶宁。
叶宁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头对蒋长信道:“蒋郎君,我已然到家了,你快回去罢,别叫蒋夫人担心了。”
蒋长信知晓叶宁今日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便也不耽误他的功夫了,点点头,一脸恋恋不舍,却“乖巧听话”的摇手,道:“那我回去了,叶宁,改日要来找我顽,来找我顽哦!”
说罢,又使劲摇手,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哎呦!”叶母等蒋长信一走,终于憋不住了,大喊道:“周家不嫁,蒋家也不嫁!这也不嫁,那也不嫁!你到底要怎么的?你看不上周家的门楣,好好,如今蒋家的那个傻子少郎主都亲自登门了,你竟一口回绝,你就说说,你要怎么的,你要怎么的!”
叶宁寒着脸,道:“阿娘说话还是尊重一些罢,背后谈论旁人一口一个傻子,若是传出去,丢的还是叶家的脸面儿。”
叶宁已经捏住了叶父的脉门,那就是脸面,果然,一牵扯到脸面,叶父立刻不干了,狠狠的瞪了一眼叶母,指着她道:“闭上你的嘴,什么都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说道儿的?”
叶母则是怕极了叶父,毕竟在她的意识中,夫家就是天,她要遵三从四德,心里就算有怨,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
叶父唉声叹气,道:“宁哥儿就是没有享福的命!攀不上高枝儿,就不该去攀蒋家的高枝儿,人蒋家,那可是做过官老爷的,从京城里退下来的,能看得上宁哥儿?看不上的,根本看不上的……”
叶珠笑起来:“是呀,咱宁哥儿,也就是脸蛋生的好看一些,别的嘛——”
嘭!
叶宁没有说话,将一样东西狠狠撂在院子里晾晒笋子的竹编架子上,一声巨响,吓得叶珠下意识缩了缩肩膀,用手挡在跟前,生怕被叶宁揍一般,立刻将嘴巴闭得严严实实。
是一个盒子,盒子盖得不禁,哐一声震开了缝隙,里面有东西咕噜噜滚出来,竟然是……
财币!
“好……”叶母瞠目结舌:“好多财币!”
“你……你……”叶父道:“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是不是蒋家给的谢礼儿?”
叶珠转害怕为惊喜,贪婪的眼目闪烁着光芒:“好多啊!蒋家果然是大门大户,出手便是阔绰!”
他想去碰散落出来的铜板,叶宁抬手拦住,淡淡的道:“这些财币,是我用来买下面摊子,还有换你们这些年养育之恩的。”
叶父奇怪的道:“你这话儿几个意思?”
叶宁的表情还是淡淡的,道:“你们收了这些钱,从今往后,面摊子便不是叶家的,与叶家没有一分一毫的干系,我叶宁也不再是你叶家的人,同样与你叶家没有一分一毫的干系。”
叶珠惊叫:“阿爹阿娘!宁哥儿这是要与咱们断亲呐!”
叶母满眼都是财币,他们家小门小户,哪里见过这么多财币,已然被喜悦冲昏了头,一个不听话的哥儿,还不能生养,得罪了周家,哪里比得上这些财币亲切可人儿?
叶父则是瞪着眼珠子,使劲砸着拐杖:“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其实叶父根本不需要叶宁再说一遍,呵斥道:“你听听你都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儿!这传出去,不是叫整个村子笑话!”
叶父并不是不舍得叶宁,说一千道一万,青田村就这么大丁点儿的地盘子,但凡有一家断亲,那乡里乡亲的必然都会传遍,少不得遭人背地里谈论。
简而言之,丢面儿!
叶宁不搭他的话,只是问道:“这些财币,买下面摊子,报答你们的生养之恩,够是不够?”
叶父还在犹豫,是面子重要,还是里子重要,叶母已然迫不及待抢答:“够!够够!”
叶宁了然的一笑。其实他留了一个心思,你以为这些财币就是蒋家大奶奶送给叶宁的全部财币,那就大错特错了。
叶宁除了留下了所有的香料之外,还将财币分为了两份,交给叶父叶母的,其实不到拢共的三分之一!
他口中说是买下面摊子,并且报答叶父叶母的生养之恩,其实什么生养之恩都是幌子,毕竟断亲最大的诟病就是养育之恩,这一点子只是捎带上,叶宁的目的就是买下面摊子。
面摊子是叶母的,之前是交给叶宁来打理,说到底,万一哪天叶母来“收账”,还要平白牵扯出一堆的麻烦。所以今日叶宁干脆一同做一个了断。
叶宁知晓,叶母爱财,但是眼界很小,看到一点子甜头都要扒拉到怀里,生怕漏出去,所以他只拿出来一点点,果然叶母便上钩了,恨不能立刻答应叶宁断亲。
叶宁看向叶父,道:“您觉得呢?”
叶父还在犹豫,一方面不想放过这些财币,另外一方面又不想让乡里乡气议论自己个儿。
都不需要叶宁多费口舌,叶母已然凑到叶父跟前,低声撺掇:“哎呦,老头子,你快答应了!快点应承下来!”
叶父唉声叹气:“不好听,不好听啊……闹成这样,乡里乡亲都要知晓,以后咱叶家还如何抬头,都是一家子人,何必闹成这样呢?”
“不就是为了嫁人么?我们想管你,还不是因为我是你阿爹,她是你阿娘,我们不管你谁管理?你去街上转转,人家与你不相干的人,管得着你么?”
“我们不就是见你成天往外跑,寒碜嘛!想你许个好人家,以后衣食无忧啊!都是为你好,为好呦!”
叶宁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已然看得透彻,叶父只是觉得叶宁还有价值,想要进一步榨干,不想放走叶宁,又想扒拉着财币罢了。
叶宁挑眉道:“不断亲也行,那我便将这些财币还给蒋夫人,便说见义勇为,不图回报,乡里乡亲一听,咱叶家就更有面子了,是也不是?”
“哎呦——”叶母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拦住叶宁,不让他收拾钱盒子,跺脚对叶父道:“老头子你倒是说话!你瞅瞅咱家,棚舍这么破,早就该翻新了,往后三郎娶媳妇娶夫郎,咱们得盖个大屋儿罢?就你吭哧吭哧种那点田地,够甚呐!你不为我与珠哥儿想,你也得为三郎想想吧,他往后可是咱叶家的顶梁柱呀,苦了谁,也不能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