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哥,司柏谦前辈特地吩咐的,说让我跟着您好好学习,辛苦您指导我两句,顺便让我给您跑跑腿帮帮忙。”
“有什么杂活累活尽管吩咐我!我特别能吃苦,什么都能干!”
电话里的实习生热情洋溢:“您千万别客气——”
“嗯。”原青枫说,“来芳园西街……”他抬了下头,“望京北街交叉口,极光咖啡门口的花坛边上,五分钟内到,有辆送餐的电动车。”
对面愣了愣。
似乎没反应过来,原青枫猜他是没记住地点,于是又说了一次,顺便提醒:“五分钟内到。”
电话另一头隔了几秒,吸了口气,接着就是杂乱的、匆忙起身乱碰乱撞的声音。
原青枫把话说完:“有两份餐,不可以超时。”
对面语无伦次地答应,欲言又止地叫他“原老师”,似乎还有什么条件要讲,原青枫挂断电话。
原青枫不喜欢这个刚分到他手下的实习生。
看起来好像很有眼色、嘴巴也好听,但做事不稳重,不是忘印章,就是算错会议时间,心思全花在讨好同事前辈上。
讨好当然有些效果,在同期的实习生里很显眼出挑,不然也不会被分到原青枫手下。
原青枫从总部调来,昨天刚到公司,在电梯里,就听见这个实习生小林在高声和其他人讲他怎么教训“事逼穷酸外卖员”。
……
原青枫挂断电话,向贺鸣蝉保证:“没事了,他说不会超时。”
外面太热了,即使有好心的商家拿来冰镇的矿泉水、撑起伞,不停给小外卖员扇风、擦脸、抹清凉油,效果也收效甚微。
原青枫惊讶于贺鸣蝉的人缘,向这些人道谢,先把贺鸣蝉抱进自己的车里。
年轻的身体瘦峭,但实话说比想象里的稍沉,外卖服下的身体紧实,有整天风吹日晒奔波出的流畅薄肌线条。
只不过这些漂亮的薄肌肉,现在也完全变得软绵绵,浑身都是烫的,原青枫抬手,帮贺鸣蝉摘掉头盔,再把领口也稍微拨开。
车门打开,强劲的凉气瞬间涌出来。
贺鸣蝉晕沉得意识不清,像只本能渴求水源的小动物,无意识地想要扎进冷气,被手臂拦住,喉咙里发出呜咽,微弱挣了两下。
“别急。”原青枫摸了摸臂弯里烫手的脑袋,“一会儿就凉快了。”
这样不能上来就猛吹凉气,会偏头痛,还可能会面瘫、中风。
原青枫给贺鸣蝉讲这个道理,他把贺鸣蝉安置在宽敞柔软的后座上,去调空调的出风口,不让冷风直吹。
叫他有些惊讶的,是只这么说了一句,贺鸣蝉居然就配合地安静下来,不再动……滚烫的身体逐渐绵软,枕在他的腿上。
只剩因为忍耐而略显急促的小口喘息。
原青枫又打卡车载冰箱,拿了个凝胶冰敷眼罩出来,想了想怎么给贺鸣蝉敷……他扯了两张湿巾,轻轻擦拭贺鸣蝉滚烫的额头,和烧得发黏发烫的眼皮。
琥珀色的、湿漉漉的圆眼睛,还一直盯着他看。
原青枫试着温声教他:“闭眼睛。”
年轻的小外卖员又聪明、又听话,学习能力非常强。
明明刚才还那么警惕,骑上车就想跑,感觉到原青枫没有恶意,却很快就理解了情况,喉咙里轻轻响了一下,按照他说的放松了。
贺鸣蝉乖乖闭上眼睛,浓深的睫毛温顺地合拢,像小扇子。
原青枫低着头,单手托着烧得通红的年轻的脸,多看了一会儿,拇指抚掉那一小片细密的汗珠。
他把眼罩给贺鸣蝉敷上,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不适,贺鸣蝉无意识地动了动脑袋,轻轻蹭他的手掌。
原青枫莫名其妙猜到了他的意思,笑了下:“不用谢。”
原青枫又找了个凉快的皮面抱枕,轻轻摸贺鸣蝉的脑袋,帮他把后背也垫起来一点,给他喂一点能量饮料。
贺鸣蝉靠在他的手上喝饮料。
滚烫的身体还是软绵绵,咽得却很急,喉核用力滚动,但知道不能抢,所以给一口才喝一口。
原青枫看了一会儿,托着贺鸣蝉脖颈的手微微动了下,用指腹轻柔的、 安抚地慢慢揉冒出汗的短短发茬,揭开转眼就变温的冰袋。
琥珀色的眼睛立刻就跟着睁开,湿漉漉地盯着他。
这次好多了,不再有过分虚弱的血丝,清亮了不少。茫然的警惕尚未退散,但还是懵懂地听话,下意识信赖着新冒出来、目的不明的怪人。
像一匹刚从猛兽爪牙下惊险逃生,还没完全缓过神,蹄子不安地刨着地来回踱步,随时准备再跑……却又因为天性柔软纯良忍不住亲人的小马驹。
最后一步了,原青枫摸摸他的头,掏出藿香正气水:“张一下嘴。”
贺鸣蝉:“……”
全世界都讨厌藿香正气水。
原青枫用咳嗽掩饰了下不道德的轻笑声。
贺鸣蝉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了不少,发梢的汗却还没干,原青枫取出手帕,轻轻擦拭那些扎手的头发,贺鸣蝉很乖,让低头就低头,会无意识轻轻抵着他的手用力……让人有点不想立刻就把手挪开。
原青枫鼓励他:“喝了就不难受了。”
贺鸣蝉缓过了些精神,眼一闭,心一横,英勇无畏地憋着气,一口咬住了吸管。
整张脸皱在一起,把一整支藿香正气水痛不欲生地大口喝完。
“真好。”原青枫几乎是忍不住地夸,“怎么这么懂事?”
他是真觉得好,语气认真,带着纯粹的、完全不加掩饰的赞许和欣赏,专注地看贺鸣蝉,轻轻摸扎手的小发茬:“这么难受都不乱发脾气。”
贺鸣蝉因为这句话愣了愣,攥着藿香正气水的小瓶,睁大琥珀色眼睛,困惑、不解又茫然地看着他。
原青枫哑然,没再多说,只是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让他放松,睡一会儿觉。
不能贪凉过头,汗吹凉了要发烧,原青枫拿了条柔软的薄毯,给贺鸣蝉盖上,温声嘱咐他裹好。
贺鸣蝉刚想偷偷离空调近一点,听见他的话,就低头“哦”了一声,乖乖把自己裹成毛巾卷,只露出脑袋。
原青枫忍不住笑了下。
他过去没见过这么乖、叫人心软的年轻人,把手盖在贺鸣蝉的脸上,贺鸣蝉的睫毛轻轻扫了几下他的手掌,就听话地闭上眼睛。
再摸一摸眼皮,呼吸就变得均匀,变得凉润舒服的英俊脸庞无意识地靠在他掌心。
……
五分钟到了。
过了。
原青枫看了眼腕表,超时一分半。
车窗外,林宾白跌跌撞撞赶到,价值不菲的西装胡乱团在胳膊上,精心打理的发型彻底塌了,衬衫湿透,全是狼狈的褶皱,跑得汗流浃背。
他双手拄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原,原老师!我到了……没耽误您的事吧?”
原青枫看了看他。
林宾白也看见了后座上那个影子,瞬间瞪圆了眼睛。
哪怕被毯子盖住大半张脸,也根本不难认,黄色的外卖服,相当有标志性的长相——小麦色皮肤,高鼻梁,睫毛浓密五官轮廓深,和写字楼格格不入的野小子。
穷酸外卖员讹到原青枫头上了?!?
还讹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