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柏谦的瞳孔猝然收缩了下,刚要开口,就在原青枫的下句话里僵住。
原青枫问:“可以让我带走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相当离谱的话。
司柏谦的喉咙动了动,张开嘴,匪夷所思地盯着原青枫:“……什么?”
“我很喜欢他。”原青枫解释,“他在找房子,找到合适的房子之前,我想邀请他先去我家,我家有很多花。”
第55章 小狗气球
其实还有个不小的院子。
原青枫客气地向司柏谦点了下头, 没再多说,毕竟还要去找护士,小骑手的输液针快要把手扎漏了。
司柏谦看起来不是特别有意见。
原青枫这么理解。
他没有听到司柏谦说“不行”或者“我不同意”。当然, 或许有一些指节捏得近乎错位的响声,喘息也很粗重……但司柏谦满眼血丝地, 最终保持了沉默。
就像在公司茶水间里,同事们用轻慢的语气随口提起他那个“老家来的拖油瓶弟弟”时,司柏谦也会表现的那样。
沉默。
祸从口出, 多说多错, 从小村子里一路拼杀到如今的投行精英, 司柏谦失去的太多了,所以他永远过分谨慎,从不想破坏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所以不如什么都不说, 这样就不会惹麻烦。
司柏谦是这样的人。
平心而论。
司柏谦很有天赋,聪明,勤奋, 而且心思很重——会因为担心破坏同事关系就保持沉默, 这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
但沉默往往是默许的同谋。
既然司柏谦选择了不提出任何意见,那么原青枫自然也当他默许, 发消息给助理, 拟了一份临时合同。
……
原青枫做了衡量。
他的住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劣势是地点太过偏僻,位于郊区的半山腰,附近几乎没什么人。
邻居也不多。
多数邻居也不太爱交朋友。
比如住在他边上那个性格乖戾、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沉迷飞碟射击的西装暴徒……原青枫其实不太喜欢这位邻居,想到他们有万分之一做同事的可能,就更遗憾。
所以不适合请贺鸣蝉搬去常住。
没有人聊天、没有朋友一起玩,过分寂静的高档别墅区, 显然会把喜欢热闹的小骑手闷坏。
相应的,作为暂时的疗养所,就再合适不过——贺鸣蝉嘴硬,非说没事,不用养,不疼,就是膝盖有点打软。
但检查结果,膝盖半月板有点新旧交杂的伤,关节腔还有点积液。
小骑手上一秒还不甘心地小声嘀咕“跑二十八层楼都没问题”,下一秒被医生恐吓得脸色发白,闭紧嘴巴拼命摇头,他不要老了坐轮椅。
那就要遵医嘱,要想不留后遗症,得老老实实养上几天。
“几天!”贺鸣蝉炸毛了,瞪圆眼睛,他本来就打算请半天假的。
医生就喜欢吓唬这种小孩儿:“几十天。”
贺鸣蝉:“!!!”
天塌了。
天塌了的小骑手晃了晃,又变回漏气的小狗气球,软塌塌瘪下去,奄奄一息叠在床上,头发稍都耷拉成软毛。
资深护士来给他肿成馒头的手重新扎针。
贺鸣蝉狠狠自责,觉得自己给全世界都添了麻烦,头都不好意思抬,小声道歉:“对不起。”
“诶呦,这么乖呀?”护士忍不住笑出声,揉他头发,“不要紧,乖乖,可不能再乱动了啊,跑针多疼啊。”
她家儿子今年也十八了,今年刚高考结束,和朋友出去旅游了。
看着精瘦能干、还见义勇为的小骑手,护士就很喜欢,忍不住轻轻拍他的手背:“好孩子,又懂事又勇敢,你妈妈得多骄傲啊。”
贺鸣蝉不说话,脸颊上那个小酒窝又深了点,趁护士去换药水,飞快拿袖子狠狠蹭了蹭眼睛。
……妈妈。
贺鸣蝉小声嘀嘀咕咕:“妈妈。”
诶呀诶呀贺知了你能不能行了!!
贺鸣蝉啃了自己一口。
医生和护士走了,原青枫一起出去,和医生简单谈了谈,病房外也再没见什么人影。
这样就很适合继续聊天。
原青枫回到病房,扶起团成一小只偷偷想妈妈的气球小狗,帮他打一点气,把插好吸管的甜牛奶给他,继续聊那个院子——对,院子。
院子里有很多土。
前几天新请人做了园艺置景,土被翻得很松软,一下雨就有很明显的泥土味道,贺鸣蝉应当会喜欢。
贺鸣蝉很喜欢土,两个人早上聊天的时候,他还兴冲冲给原青枫讲,沙土松软,透气性好,黏土保水性强,腐殖土最好了,养分足,就是要花钱买……后来不知道怎么话题跑偏,跳跃到怎么省钱,怎么拼会员,就跑去看动画片了。
贺鸣蝉想起来,立刻抱着他那个碎得破破烂烂的手机,给原青枫翻照片。
好看。
原青枫和他一起看照片,摸摸他的头发,夸花好看。
是真的好看——漂亮绚烂,各色的花热热闹闹挤在一起,叶片墨绿油亮,茎秆也粗壮笔直。
原青枫也见过不少园艺作品,但没见过这么帅气疯长的花,不管不顾的,一个个好像都要抡圆了叶子追太阳。
保险起见,原青枫还和贺鸣蝉确认了几次,那棵一人高的树是月季。
吞噬了阳台防盗窗的巨大花团真的是绣球。
那个探进楼上阳台防盗窗,对着人家窗户开碗口大红花的杆子是蜀葵。
小骑手被夸了,脸立马又红又热乎乎的,低了头不好意思地抿嘴高兴,小麦色的脸颊旋出一小点酒窝:“楼上是阿婆啊,喜欢看花……”
花爆盆太多了,分出去的养不完,根本养不完,一去阳台就是花花花花花……他去年还送上去了好几盆呢。
阿婆高兴得合不拢嘴,把他拉进家,给他吃冰棍、吃西瓜,拉着小知了坐沙发看电视,给小知了开风扇。
贺鸣蝉不好意思,鼻子尖通红,眼睛也红,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出神。
他每次都鼻子酸,想姥姥。
他是不是太没出息了啊又想妈妈又想爸爸又想姥姥还有司叔叔……
小骑手要强,心里难受了也忍着,不能再哭了,贺鸣蝉低头,嘴唇紧抿着犯倔,就是身体下意识地还想要挨着人。
原青枫让他紧紧挨着自己,轻轻摸他的背:“今年呢,种了什么?”
如果也是这个规模,贺鸣蝉想要离家出走,队伍是要壮观些,可能要安排一辆卡车去拉。
贺鸣蝉兴致勃勃的话头顿了下,抿了抿嘴唇,低头一下一下地掰着手指头,小声说:“绿……绿萝。”
去年,前年,贺鸣蝉都种了整整一个阳台的花,开开心心地折腾,扦插、嫁接、花粉杂交实验,玩得乐此不疲,弄出来好多叫花店老板惊掉下巴的新品种。
今年……除了绿萝就没种了。
其实开春那会儿,贺鸣蝉蹲在空花盆前,也犹豫了很久。
他第一次开始想这些问题:这么多花,弄得又是土又是虫子的……二哥是不是不喜欢?
过去贺鸣蝉脑子简单,高高兴兴地想什么就干什么,从没想过这么复杂的问题。
今年他长大了,成熟了。
他抠着花盆边干结的土块,严厉责怪自己,太不懂事了,成天就只知道顾着自己高兴喜欢,一点也不体谅二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