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是留在监狱,继续被“Alpha社会化守则”彻底洗脑,彻底种下那些离谱的观念,又被困在裴疏身边。
不是在监狱的规训和裴疏的控制下,变成一具温顺的空壳。
系统想不通:「就不能晚一天出差吗??」
“不能啊。”沈不弃耐心给它解释,“裴临崖不是来救我的。”
系统愣住。
裴临崖是来避免他这颗棋子崩掉的。
裴临崖当然不会带牧川走,这从来都不在计划里——他不能。裴临崖有自己要做的事,要执行的计划,牧川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一枚既能制衡裴疏、也能逼疯裴疏的无可替代的棋子。
是某天刺向裴疏最合适的刀。
……牧川要留在裴疏身边。
这是最有利的方案。
后来牧川和裴疏结婚,看到裴临崖来参加婚礼,被领过去敬茶叫大哥,还一个人站在那里怔了很久。
……
系统也愣了挺久,被撕开雨幕的漆黑商务车引擎轰鸣震醒,违规闯门,超速,轮胎碾起半人高的水墙。
系统看见裴临崖的领带没打,毕竟这是半夜,衬衫没熨烫妥帖,西装外套丢在后座上。
系统问:「裴临崖后悔了吗?」
“嗯?”沈不弃正在掏出防水小计算器算狗血值,听见声音就立刻收起,“会后悔吗?”
系统:「……」
它觉得整件事里有这个狗血部部长蓄意。
但没有证据,沈不弃可是严格按照剧情人设走的,他做的一切事情、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违背人设。
差一点。
牧川差一点就当制图工程师了。
裴临崖扯下安全带推开门快步走向牧川,他把雨衣罩在牧川头顶,低头看清瘦单薄过头的Alpha,抬手要替他擦拭雨水,却没摸到那些头发。
手停在半空。
沈不弃向后退了一步。
被雨淋透的青年,肤色有种似乎随时都会消失的透明,不像少年时候那样,伤心了会哭、哄好了会笑了。
很规矩,按照监狱里教的,后背挺直,细瘦的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雨水顺着脊背向下淌。
按照《Alpha社会化守则》第七章 第五条,作为裴疏的合法配偶,授受不亲,礼貌地快速离开裴临崖的手臂。
裴临崖一动不动地站在雨里,看着温顺垂颈的青年,牧川又长高了一些,更瘦了,瘦得像一只被做成完美标本的鹤。
浅茶色的眼睛,像冰薄荷水,冷掉的茶,覆着一点碰不到的雾气。
“我先生……他不舒服。”
牧川的声音很轻,很拘谨,垂着睫毛:“裴大哥,能麻烦您送我去机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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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乖哦
裴临崖没有开口。
他沉默站着,漆黑眼瞳盯着牧川,像尊雕像。
他手里攥着那件在加热器上烘暖的雨衣——那么一丁点的热力,转眼就被雨水剥夺干净,变得冰冷了。
一阵带雨的穿堂风钻胸而过。
温驯的、拘谨客气的Alpha青年被吹得踉跄了下,似乎刚回过神,下意识看那把被吹走的黑伞,想要去捡。
探出的手臂被裴临崖攥住。
指下触感让裴临崖的呼吸一滞。
牧川瘦得不正常,近乎嶙峋,凸出的腕骨分明病态,伶仃硌在掌心。
被握住的这截手腕脆弱得可怕,像是被什么经年累月一点一点磨细了,皮肤苍白枯涸,包裹住蜿蜒的青紫血管,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骨骼刺穿。
……记忆里不是这样。
记忆里,裴临崖尝到口腔的血味,他早就去查过牧川在学校的记录。
乡下来的少年Alpha虽然瘦弱,但柔韧灵活,手脚勤快,有被翻过泥土里滋养的嫩柳生气,不论被派去做多少活,也会用手背擦一擦鼻尖的汗,露出小虎牙笑着说“马上就好”。
即使进了监狱,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牧川也极力保持着某种不可崩溃的惯性。
牧川每天都跑步,努力改造,努力劳动,超额完成劳动指标,把一点微薄到可笑的劳务费仔细攒在铁皮盒子里。
牧川小心翼翼地请狱警帮忙把这些寄给裴疏。
他真觉得裴疏需要这点钱,用来付医药费,买补身体的营养品。
牧川捡了个没人要的小本子,工工整整抄下日历,过一天就划掉一天,
那时候的牧川一天一天算出去的日子。
不像现在。
苍白的指节和枯折腕骨,被看不见的丝线吊起,茫然地,机械地,探向被黑暗淹没的暴雨深处。
“不要了。”
裴临崖喉结重重滚动了下,像是硬吞掉一颗裹着冰碴的苦果,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收拢手臂,拦住微微挣动的纸鹤:“不要了,改天……送你新的。”
裴临崖把他锁在怀里,嗓音低沉喑哑,商榷下似乎透出某种隐蔽的、令人诧异的恳切:“行吗?”
裴临崖叫他的名字:“阿川。”
罩在雨衣里的Alpha青年似乎听不懂这些话。
牧川被拦住,无法动弹,微弱地挣动了几次,慢慢仰起脸,瞳孔很散,那一点浅茶色仿佛已经被雨水涮洗得透明。
“我先生……不高兴。”
裴临崖听见怀里的Alpha温顺地回答。
雨水顺着湿透的睫毛淌落,流过曾经温秀的眼尾,脸颊,不带血色的嘴唇轻轻开合。
“不行。”
“陌生人。”
他说:“不高兴……”
裴临崖猝然收紧手臂。
听见闷哼,裴临崖才醒过神般地猝然松开手,嘴角却抿得更紧,绷成沉默凌厉的直线,眼底一片熔岩流动的幽深。
裴临崖把牧川打横抱起,轻轻塞进后座,动作小心地托着后颈脊背安置好,克制着力道关上车门,落锁。
太大的声音总会吓到牧川。
裴临崖屈膝抵在后座,蜷曲脊背,身影罩住清瘦过头的Alpha,他的手臂弯折回护,掌心托着那颗微微后仰的头颅,毫无力道的颈骨脆弱到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牧川软在他手上,浅茶色的瞳孔是弥散大雾的茫然。
“裴疏。”裴临崖盯着这双失焦的眼睛,嗓音低哑,“对你不好吗?”
牧川的身体在他怀里打了个颤。
那片浅茶色被激起微弱涟漪,瞳孔微微收缩又扩散,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安。
牧川摇头。
“……很好。”牧川慢慢地咬字,“我们的生活很好……很和谐,没有矛盾……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您不能……”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弱成气音,嘴唇一张一合地呢喃,“不能……污蔑我们……伞不能丢的……”
黑伞是裴疏亲自去接牧川的时候撑的。
裴疏不允许它不见。
八年没有回应的潮热期,显然已经把这个优雅自矜的贵公子逼得极端,甚至有些癫狂。
刚把牧川带回家的时候,裴疏明明还不是这样,还会牵着牧川的手,把他带去复式跃层的落地窗前,给他看下面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柔声讲那些延伸的道路通向何方。
如今他们已经搬来了这种荒僻的地方,连裴临崖都无法定位具体地址,裴疏还觉得不够。
前几天,沈不弃还无意中听见,裴疏在打电话,用那种神神叨叨的狂热语气咨询更安全、更隐蔽,更不被打扰的住所。
沈不弃装作没听见。
毕竟牧川总是不想让裴疏更生气。
他在心里始终觉得亏欠裴疏,饱含愧疚、无地自容,每次看到那张越来越阴郁的侧脸,总认为全是自己的责任。
是他毁了裴疏,所以自然有照顾裴疏的义务。
牧川想去捡回那把伞。
裴临崖看起来想把那把伞揉烂塞进裴疏嘴里让裴疏吃了。
这件事当然一时半刻做不成,裴临崖只能吞掉喉咙里烫炭般的暴怒,用更柔和、更轻缓的力气,捧起那片枯叶似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