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说:“食物不洁有可能引起绞肠痧,可这病急,也严重,若是我们摊子的问题,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客人犯病的。”
听到这个病名,人群里立刻有人惊呼。
“哎呀!绞肠痧厉害呢!我家巷子里有户人家就是犯了绞肠痧,活活疼死的。”
“这真得看大夫啊!拖不得!”
那妇人却是又气又急,恶狠狠瞪着发声的秦般般,扯了嘴骂道:“你这小贱蹄子!你敢咒我家小宝!我撕了你的嘴!”
眼瞅着她抱着孩子就要扑上来,虽然怀里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可这么大的个子真撞向秦般般,也非得把人撞出个好歹来!
秦般般吓了一跳,忙往哥哥身后躲,秦容时也连忙出手将人拉到身后,柳谷雨更是挡在最前面。
般般瘪瘪嘴,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委委屈屈地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宝儿’吗?咋不急着给宝儿看病呢!”
妇人的言行实在古怪,看热闹的人都指指点点,眼里都流露出不信任。
柳谷雨更是说道:
“你这位客人可真是怪!说是亲儿子,又不愿意看大夫,就非得要钱!”
“还有啊……我刚刚就想说了!”
“你这当亲娘的穿着靛蓝的新料子,儿子的衣裳却短了一截?自己养得珠圆玉润,儿子却瘦巴巴,黄惨惨的……这真是你亲儿子?”
柳谷雨一句话问出关键,本就十分怀疑的围观群众听得纷纷点头,交头接耳讨论起古怪之处。
这时候,不知道是谁从人群中惊奇喊道:“诶!这不是桂仙吗?咋是你在这儿啊!”
说话的是一个和闹事妇人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她远远听到这边的动静,远远一瞧,哎哟有热闹看,挎着篮子颠颠跑过来,挤开人群往里钻。
不看不要紧,一看,嘿,最中间的妇人不就是他们村的刘桂仙吗!
刘桂仙,也就是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听到熟悉的人声就变了脸色,竟抱着孩子想走。
柳谷雨这时候哪能放她走,连忙朝秦容时使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前一后把路拦住。
“这时候想走了?当这儿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三两句不对付就往我头上扣屎盆子?闹够了又拍拍屁股就走?”
“想得倒是美!”柳谷雨冷哼了一声,又想着秦容时说道,“二郎,去请大夫!”
秦容时点点头,扭头走了。
倒不是柳谷雨大方愿意为了闹事的贴钱请大夫,而是今天这事若是不理出个结果,那以后再有人传个闲言碎语的,或是竞争对手故意传谣言,那他的摊子就有麻烦了。
刘桂仙慌了神,抱着蔫蔫的孩子想走,可前后左右都围着人,想走都走不了。
那后来的同村妇人却来了兴趣,她不知道前因后果,纯纯是凑热闹的心思,满眼都写着“幸灾乐祸”。
“咋回事啊?哎哟,桂仙,小宝这是咋了?脸这么白?”
都不用柳谷雨解释,看热闹的人群中就有了回答的声音。
“她说她儿子是吃了柳家食摊上的烤肉肠吃坏肚子的!可说要请大夫又不乐意!就闹着要赔钱,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啊!”
显然同村妇人也听说过柳家食摊,惊得叫出声:“嘿哟,桂仙,你今天这么舍得?还给小宝买肉肠吃!这孩子平常在家不是都吃剩菜的吗?”
这妇人一口一个“桂仙”,喊得亲近。但柳谷雨看出来了,这俩人的关系应该并不融洽,至少这妇人几句话就戳破了刘桂仙的假面,完全没有给同村人留面子。
柳谷雨悄悄笑了笑,又连忙问:“哎呀?这不是亲儿子吗?怎么在家只吃剩菜啊?”
那妇人嘿嘿笑了起来,盯了气得瞪眼睛的刘桂仙一眼,坏笑着说道:“是娘,却不是亲娘,是后娘!”
她又说:“我和桂仙都是乔家村的,住得又近,谁家不知谁家啊?她是七年前嫁进门的,那时候小宝才一岁,也算是她带大的!”
“你们说说,就算不是亲生的,可也好歹是她拉扯大的,咋就这么狠心呢!”
刘桂仙被戳破伪装,冲着那妇人怒气冲冲说道:“你可闭嘴吧!我咋就狠心了!我是缺他吃还是少他穿了!你们这些人,都是一伙儿的,欺负我母子!哎哟,我的小宝啊,可怜哦,痛成这样,都是这贱哥儿害的你!”
听她一口一个“贱哥儿”,骂的显然是柳谷雨。秦容时听见了,脸色十分难看,冰冷又阴沉地盯着骂人的刘桂仙。
他忽然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监市报官吧。”
监市,即负责市场管理的小吏。
刘桂仙骂声一顿,愣愣盯着秦容时,完全没料到怎么三言两句就说到报官上头了。
百姓怕见官,往常东市也有这样的事儿,都是花钱消灾,从没听说过有人一句话不对付就直接报官的。
一来是怕官,二来总觉得见了官老爷得花钱打点,更加费钱。
刘桂仙慌了神,磕磕巴巴说道:“报、报什么官啊!你、你赔钱就好了啊!报了官不是坏了你摊子的名声。”
这时候倒是善解人意起来!
柳谷雨都要听笑了。
他听到妇人口中的“乔家村”,这才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刘桂仙眼熟了。
不是他见过,是原主见过。
刘桂仙,是乔蕙兰前头的妯娌。
乔蕙兰是乔家村人,头婚嫁给了本村人,丈夫死后带着儿子改嫁到上河村,渐渐和原来的夫家断了联系。
柳谷雨起初没有想起来,就是因为原主也只在少时见过几面,这过了许多年,早忘得差不多了。
更别说这还是原主的记忆,柳谷雨不是亲历,记忆就更加模糊了。
他也终于想通了。
他和刘桂仙明明没有恩怨,可为什么要陷害他?
无非是别人授意,给了她一些好处,让她来摊子上栽赃。
此时,秦容时带着一个白胡子老大夫匆匆赶了过来。
刘桂仙抱着孩子背过身,不愿意让大夫看病,这一看不就全暴露了吗?
可围着看热闹的人太多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她喷死,纷纷骂她心狠、恶毒。
她躲又躲不掉,只能听着,气急后手上就没了控制,抱着孩子的手狠狠掐进他的胳膊,疼得本就没什么力气的孩子又呜咽了两声。
林杏娘看不过去了,她也是当娘的人,见不得可怜孩子被欺负,干脆奔过去把刘桂仙怀里的孩子抢了过来。
还骂道:“遭天瘟的泼恶婆娘!生的什么狠毒心肠,心肝肠肺都黑透了吧!”
她力气大,刘桂仙压根就抢不过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林杏娘把孩子抱了过去,回过神再想去拦又被同村的妇人扯住。
那孩子被两人抢了一通,颠得肚子越发不舒服,扑前去又吐了。
林杏娘瞧着可怜,蹲下来给娃拍背,又喊大夫:“老大夫,快来看看,这娃气儿都弱了!”
老大夫挎着药箱忙赶了过来,把脉问诊好一会儿,最后才摇着头叹气:“是绞肠痧。”
身后立刻响起吸气声,紧跟着就是议论。
“还真是绞肠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