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兰芳口中的乔大娘不是江州人,她娘家在羊城,远嫁到江宁府。这香油鸡是她娘家那边的家乡菜,做法有些像现代的白切鸡,配上蒜泥、香油、葱子调的蘸料,若是能吃辣还能加上辣椒面和红辣子末,吃起来又嫩又香。
因是外地吃食,江宁府百姓吃个新鲜,偶尔也有人专门去乔大娘家买。
崔兰芳都这样说了,秦般般哪还能拒绝?
她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渍,又寻了个帕子擦干,还故意笑着说道:“歇就歇,我以后天天这样打扮,天天都不用做活儿了。”
说罢,她就出了灶房,先回屋拿了买鸡的钱,又才奔出院子,来财懒了半日,也甩着尾巴跟了上去。
听到女儿的话,崔兰芳只觉得好笑,扭头看着蝶儿般扑走的秦般般,无奈摇头:“这丫头……”
买了香油鸡回家,灶屋也生起了火,崔兰芳和柳谷雨忙活起今晚的饭菜。
秦般般也没有真闲着,又烧炉子熏了一遍院子、屋子,还把堂屋扫了一遍。
等屋里屋外收拾得差不多了,灶房里也飘出饭菜的香味,日色昏沉,陈三喜也终于来了。
“哎呀,是三喜来了!”
屋里的秦般般没有看到来人,还是出门掐葱的崔兰芳看见了,喜着出门迎接,一边走一边朝外喊。
“三喜来了!”
迎出去才发现陈三喜手里还提着东西,又道:“你又提了东西来!”
陈三喜只说:“是澜州那边的特产。澜州有两个小县挨着海,海产丰富,我带了些珠贝和腌制的海鱼,都是江宁府没有的东西。”
听此崔兰芳也收了好意,笑着说道:“罢了,都是你的心意,婶子也不啰嗦,这鱼下回做的时候你也得来吃!就是这海鱼……还真没见过,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呢!”
说罢,她喊陈三喜进屋坐,又提了东西进灶房找柳谷雨,显然是想着问问柳谷雨会不会做腌海鱼。
听到崔兰芳的喊声,秦般般也奔了出来,笑盈盈看向站在院中的陈三喜。
她朝人招手,高兴喊道:“傻愣着做什么!快进屋做啊!”
见着秦般般,陈三喜还愣了一会儿,显然也是少见得秦般般打扮得如此明艳动人。
他握拳假咳了两声,红着耳朵跟秦般般进了屋。
没多久就开了饭,灶房那头也吆喝上了,秦般般和出了书房的秦容时都进了灶屋,一起摆桌摆凳,端菜端饭。
端午节刚过几日,桌上还有一盘煎粽子,是咸蛋黄馅的。
“端午包了不少粽子,吃了几天都吃不完,每天早上不是蒸着吃就是煮着吃,也是吃腻味了,今天灵机一动就想着煎一盘尝尝!家里还剩不少呢,你待会也提一串回去,给你师父一家尝尝。”
柳谷雨把那盘煎得酥黄的粽子摆在陈三喜眼前,糯米焦香酥脆,内里却是软绵的,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除了粽子,还有雪菜炒鸡蛋、土豆烧排骨、外面买的香油鸡,吃了油荤还可以试试蒜炒油麦菜和鱼头豆腐汤刮刮油水。
几人都围桌坐下,没一会儿就聊天聊地说了起来。
“三喜,澜州那边如今是怎么个情形?你同我们也说说!”
崔兰芳先问,其余几人也竖起耳朵听。
就连秦容时也竖耳听,治理天灾也在策问之内,多了解些也是好的。
陈三喜回答道:“澜州城外的湄江堤坝决堤,离城二十里,伤人倒是不多。但那附近有一片百亩的果林,全被淹了,听说是附近好几户村民的林产……哎,天灾难料啊。”
“不过澜州还算好的,潮州、龚州水患最严重,下雨也是最厉害的地方,连朝廷都派了人下来治水、救人。我们去时经过了潮州,回来时就只能绕道走了。”
龚州?
这不就是昨日医馆里的病人提起起了疫病的地方?
她惊道:“昨天听医馆里的病人说,龚州的昌平县已经发了痢疾,好多人染病了。”
陈三喜听得蹙眉,摇摇头道:“龚州在另一头,我们没有路过,听的倒是不多……哦,难怪了!昨天进城时还查了户牒、路引,只怕就是查龚州人吧?那边的人恐怕不能进城。”
秦容时却摇了头,难得插话道:“不是龚州人不能进城,而是只有江州人才能回城。这还是疫病刚起,只怕再过一段时间,城内就只许出不许进了。”
陈三喜听此也叹了一口气,说道:“幸亏我们回得及时,再耽搁些时日只怕连城门都进不去了。”
秦般般也后怕地拍拍胸脯,说道:“还好我们早早开始防疫,不然也容易出事呢。”
越说越惊,一桌子好菜都没人动了。
柳谷雨吃了一口肉,又给秦容时夹了一块鸡片,摆手道:“不管怎么说,咱这儿都算好的,快别说了,吃菜、吃菜!都要冷了!”
一桌好汤好菜这才动了起来,这个一筷子,那个一筷子,很快就吃去大半。
用了饭,陈三喜也道别准备离去,走时手里还提着崔兰芳递给他的粽子,甜粽、咸粽、白水粽,味道杂得很。
陈三喜走前看了秦般般几眼,又是一步三回头走的。
秦般般却不知在想什么,恼得跺了跺脚,抬腿追了出去。
“般般,你……”
秦容时把摆在堂中间的大方桌子搬到角落,免得挡了路,又打算喊秦般般帮忙把几条板凳收一收,可话还没说话,扭头只看见妹妹追出去的背影。
秦容时:“……”
旁边拿着湿帕子准备擦桌子的柳谷雨忍不住笑,摇着头叹道:“女大不中留啊。”
秦容时还是沉默,良久地沉默,沉默着看了柳谷雨一眼,再沉默着拿过他手里的帕子擦了桌面,最后再沉默着长长叹了一口气。
再说追出去的秦般般,她奔出巷子喊住了陈三喜。
屋外天色青黑,又下着小雨,因此巷子里也没有多余的人。
“陈三喜!”
听到熟悉的清亮女声喊了自己的名字,陈三喜立刻停住脚步,扭头就看见站在蒙蒙细雨中的秦般般。
他立刻飞快走了,把手里的伞挡到秦般般头上,急切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说完,他目光落在秦般般脸上,嘴唇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秦般般瞪他,反问道:“是你忘了什么东西吧!你去澜州前明明和我说了,等你回来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你忘了?”
这话一出,陈三喜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他支支吾吾半天,好像一张嘴是刚长出来的,舌头、牙齿也互相不熟悉,说话还打架呢。
“我,我……我是打算说……葡萄不好种,我、我在外面再帮你寻个花匠果匠好好打听打听该怎么种。”
说罢,他移开视线,不敢再看秦般般的眼睛。
秦般般原本两眼亮晶晶等着他说话,哪知道等了半天就得了这样一句……嗯,前后不搭边的话。
她歪了歪头,额心轻轻皱起,像一只疑惑偏头的猫。
“你就同我说这个?”
陈三喜偏开视线,握住伞柄的手渐渐用力,指甲在竹柄上刻出一道白印,后背也冒了一层汗,耳朵红得滴血。
秦般般观察他一阵,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肩膀都耷拉了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