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也有棉衣,但都是好多年以前的老棉了,厚重一坨,穿在身上只能添些重量,起不到御寒的作用。
所以柳谷雨就带了一家人到镇上买布做新衣。
一家人进了福水镇最大的布行,谢家布行。
这店面大,左边挂的是成衣,右边摆的是布匹,连镇上好些富贵人家也在这里挑衣裳。
四人穿得朴素,崔兰芳的衣裳上甚至还打着补丁,瞧着就知道家里条件不好。
但店里的伙计也没有拿眼色瞧人,仍然热情笑着迎了上去,好声好气问:“几位客官是看衣裳还是看布?”
要不说这家铺子能做成镇上最大的布行,服务上是做得很好的,不轻视你,也不可怜你,看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是同样的,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
柳谷雨也笑着答:“看布的。”
崔兰芳在一旁点头,秦容时则没有说话,倒是秦般般进了门就东看西看,瞧着挂在木架上的漂亮衣裙,眼睛都亮了。
也是,哪有小姑娘不爱漂亮衣裳的。
但她懂事,嘴上一句话也没说,只悄悄盯着瞧。
柳谷雨回了伙计的话,扭头就注意到小姑娘的视线,拍了拍她的胳膊说道:“去瞧瞧吧,咱就看看也不花钱。
伙计听到了,也扭头对着秦般般笑,热情道:“小姑娘随便看,要是有喜欢的喊她们拿给你试!”
那伙计看衣着就能大概猜到客人的家境情况,知道这家人怕是舍不得买成衣。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他家以后会不会发达,总要留住客人,这是东家耳提面命交代的。
秦般般听到这话,耳朵都红了,脑袋甩得像个拨浪鼓,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
但那伙计还是招来一个年轻的女伙计,让她领着秦般般去看衣裳。
店里的衣裳摆出来就是给人看的,柳谷雨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不对,也笑着推了推般般,让她去瞧瞧。
现在买不起,但也没说以后买不起啊!
秦般般嘴上说着不用,但那只是胆子小,其实对漂亮衣裳还是很好奇的,被柳谷雨一劝就更加心动,亮着眼睛跟着女伙计去了。
秦容时看了看柳谷雨,又看了看秦般般,他对新衣没什么感觉,能穿就行,所以挑布都是由着崔兰芳和柳谷雨做主,此时不放心秦般般一个人过去,低低说道:“我过去看看。”
柳谷雨点头说好,然后拉着崔兰芳开始选布。
那伙计很有眼力见儿,领着两人绕过丝棉绸,到了放麻布的架子上。
他热情说道:“这儿是新上的两款麻布,一个细麻,一个粗麻。两位瞧瞧?”
伙计选的是铺子里相对便宜的布料,但语气上没有半点儿轻视,依然热情。
崔兰芳摸了摸,粗麻粗糙很多,手感有些硬,细麻织得密实,摸起来更柔软。
两款麻布都是土黄色,应是没有经过染色的原色,倒也耐脏。
崔兰芳还挺满意,点着头问道:“多少钱?”
伙计笑着说:“粗麻一百三十文一匹,细麻一百八十文一匹。”
“粗麻布是糙了些,但夏天穿却很凉快!夏天有在码头扛货的汉子爱在咱这儿买粗麻,穿起来凉爽透气!不过您这时候买,想来该是裁冬衣,那倒是细麻更保暖,只是细麻容易皱。”
“这两款布都没有染色,比其他同档的麻布要便宜三十文,但耐脏,穿着下地、做活儿都没问题的!”
柳谷雨不会挑布,这活儿自然得崔兰芳来。
他就在一旁悄悄听着,听到这儿才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心里赞叹这伙计不错,这店不错,以后赚了钱还来。
崔兰芳算了算价格,最后指着细麻布说道:“这个要两匹。再看看棉花。”
伙计笑得更欢了,连忙又带着人去看棉花,一边走一边说:“咱这儿的棉花也不少!便宜的五十文,贵的更有三百文一斤,小的带两位都瞧瞧。”
又看了棉花,最后选了六十五文一斤的,要了三斤。
家里四个人,每人做两身冬衣换洗,这三斤的棉花也刚刚够用。
不过崔兰芳没打算做两身新衣,那两匹布也只够一人一身,剩的那套是打算拆了旧衣换新棉,也能应付过这个冬天。
柳谷雨没什么意见,他想着家里现在这情况,确实不好打肿脸充胖子,钱财还是该花在刀刃上,衣裳能穿暖就行。
两匹布,三斤棉花,算下来就是五百五十五文,伙计做主抹了零,见他们买得多,又客气地送上了些零碎布头和针线,说可以给小姑娘做两朵头花,
东西都买齐了,柳谷雨正打算喊秦容时两兄妹,还来不及开口,忽然就听到那头吵了起来。
柳谷雨和崔兰芳急着扭头看,见秦容时板着脸将秦般般护在身后,小姑娘眼圈儿都红了,显然是刚受了气。
两人对面是一个穿着黄衫裙子,肩披斗篷的女子,打扮得倒是俏丽,可神态却很蛮横,正拿鼻孔看人。
而那年轻的女伙计就站在中间,神色很是为难,朝左鞠躬道了歉,又朝右鞠躬道了歉,也是快要急哭了。
“哎哟!这是咋回事!”
招待崔兰芳和柳谷雨的伙计一拍脑门,连忙朝两人递了一个对不住的眼神,然后慌忙赶了过去。
柳谷雨二人也担心,也小跑过去。
崔兰芳将般般抱在怀里,又想伸手把秦容时拉到自己身后,却没有拉动。
这时,站在前面的女子动了。
她嫌弃地朝后退了两步,又捏着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那模样就好像柳谷雨几人身上有什么臭味。
“咦……脏死了!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她买得起这样的衣裳嘛!她还摸了,谁不知道手上有没有泥巴,弄脏了裙子谁还愿意试啊!”
秦容时黑沉着脸,冷声说道:“我妹妹才多大?她看的都是适合她尺码的衣裳,你比我妹妹高出一个头,还能试这件衣裳?”
女子被他堵得一噎,支吾两句才瞪眼说:“我、我自己不买……我,我帮我妹妹看还不成啊?!瞧你们那穷酸样!你们买得起嘛!买不起就别看,也别拿你们的脏手摸!”
那伙计听了一耳朵,算是看明白了,也赔着笑脸说道:“这位小姐,咱家铺子还没有不许客人看衣裳的规矩。您能看,自然他们也能看。哎,买衣裳是开心事儿,何苦闹得不高兴呢?小的领您去那边瞧瞧?今儿上了新衣,一件水红,一件粉蓝,正衬小姐的肤色!”
都是客人,他自然都不想得罪,小心翼翼说着。
但那女子不依不饶,指着被秦容时护在身后的秦般般吼道:“想要我继续看,就把他们赶出去!我……我的手!我的手!”
她刚趾高气扬喊了一句,下一刻又痛叫起来,原来是柳谷雨伸手用力掰住了她的手指。
“松开!松开!你们这些穷酸鬼,乡下泥腿子,怎么敢的!啊啊啊,痛啊!”
女子叫起来的声音尖细,吵得人耳朵疼。
此时,一个穿月白色锦衣的少年掀开布帘从后屋走了出来,他脸色很难看,吼道:“吵什么呢!”
听到声音,那伙计连忙跑了过去,小声喊了一句:“小东家!”
柳谷雨也听到动静,松了手。
女子忙抱住手,哭着嚷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无礼的农哥儿赶出去啊!这地方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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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①出自陆游的《立冬日作》
第31章 山家烟火31
那小郎君臭着一张脸又往前走了一步, 手里还握着一支笔,正在完成先生布置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