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迁听叶波这语气不像是指责,便顺着说:“听说环南街这案子和保健品有点关系,就过来看看,我一个新人,不打重案队的招牌,人家不给面子啊。”
“被害人是个高退休金老太太,她也是保健品爱好者?”叶波很感兴趣。
“不,是她老伴儿喜欢买保健品。”岳迁将情况大致说了下。
叶波沉默几秒,“派出所接警没多久,你就把这些细节搞清楚了?”
岳迁看了看旁边的尹莫一眼,“我有线人嘛。”
尹莫指指自己,用口型说:“我,线人?”
叶波带着点试探的意思,“初来乍到的新人,这就培养起自己的线人了?”
岳迁笑而不答。
叶波也没再纠结这问题,“行,你在意这案子,就留在那边查。”
岳迁认真道:“叶队,我确实是因为保健品来的,但了解下来,这案子和金恺恩案关联可能不大。”
“那不也是案子?”叶波叹了口气,“金恺恩案现在推进困难,富户街那边没人见过他,日结街这边进展也不大,耗着也是耗着,你接触点别的涉及保健品的案子,说不定会有新的思路。”
岳迁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被害人的丈夫吓晕了,现在还在医院,没醒,等下我去见见他。”
“好,你自己安排。”
挂断电话,岳迁看着尹莫。尹莫说:“当线人有什么好处?警察的工资分一半吗?”
“我那点工资你看得上?”岳迁朝他晃了晃手机,“我可买不起这个价位的。”
尹莫说:“那当线人总得有点好处吧?不然我白当啊?”
岳迁问:“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别惦记我工资,我还要给老岳养老呢。”
尹莫走近,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微微低头,在岳迁耳边轻语。
大概是尹莫的气息太热,岳迁耳根当即红起来,两人四目相对。
尹莫笑道:“怎么样?”
岳迁喉结微动,“可以考虑。”
尹莫退开,挥挥手,“那线人就要去干活了。”
岳迁回到派出所,钟所长已经和叶波通过电话,叶波将岳迁吹了一番,此时钟所长看岳迁,眼神都不一样了,“小岳老师,吴汉成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岳迁被这声“小岳老师”叫得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忙说:“钟所,叫我小岳就行,老师受不起。”
钟所长说:“叶队都夸你是破案如神,是重案队的希望之星啊,哎,真是年轻有为!”
吴汉成被送去的社区医院离派出所不远,岳迁一刻钟就赶到了,吴汉成虽然醒了,情绪却不稳定,不停掉眼泪,不相信相伴几十年的妻子就这么离开了自己。
岳迁来到他面前,“吴大爷,你最后一次见到张婆婆是什么时候?”
吴汉成哆嗦着说:“前,前天下午,12号,我出,出门,跟她说晚上不回来吃饭,我叫她,她不要锁门,我半夜肯定回来。”
“半夜?”岳迁问:“你为什么半夜才回来?”
“我去钓鱼啊,我每周都要去钓鱼。”
“钓到半夜?”
“夜钓嘛,晚上收获才多。”
吴汉成是个钓鱼佬,此时在他家中搜查的警察也发现,阳台上有大量专业的钓具,且有一个大水缸,里面养着十几条小臂长的鱼。而在书房,则堆积着保健品,其中最多的是“清听”,一种号称能够缓解中老年耳聋的保健品。
岳迁继续问:“你在哪里钓鱼?有同伴吗?”
吴汉成低着头,“回涌河,我,我一个人去钓。”
岳迁问:“什么时候开始钓,什么时候结束?”
吴汉成说,前天下午他从家里出发时不到1点,他蹬三轮车到郊外的回涌河,找位置花了些时间,大概3点安顿好,支好摊子后吃了些自带的干粮,凌晨3点左右收拾好,4点回到家。
张艳丽遇害的时间是凌晨2点到3点。
“你回去时,张艳丽在不在家?”岳迁问。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当时以为她在家,她大晚上的,能去哪里?但她,她不是出事了嘛?可能当时她就不在家里了!我们早就不住一间房了。”
吴汉成解释,人老了之后,彼此都有点嫌弃,家里主卧是张艳丽住,他睡客卧,互不打搅。他每次夜钓回来,都轻手轻脚,很怕吵醒张艳丽。而张艳丽知道他去夜钓,会在睡觉时将卧室门关上。他根本不知道张艳丽不在家。
“你不夜钓的时候,张艳丽睡觉关门吗?”岳迁问。
吴汉成摇头,“我们都不关,通风。”
“张艳丽支持你钓鱼吗?尤其是夜钓?”问完这个问题,岳迁发现吴汉成眼神躲闪。
“支持啊,我们都退休了,找点兴趣爱好没什么不好的,她喜欢打麻将,我也支持。”
“真的支持?”岳迁弯腰,盯着吴汉成的眼睛。
吴汉成肩膀缩了下,支吾道:“她,她主要不太赞成我夜钓,觉得,觉得回涌河太偏僻了,万一遇到坏人,我这条老命就搭上去了。”
“那你还去?”
“嗐,没那么严重。回涌河虽然在郊外,但夜钓的人不少,又不是我一个人。再说了,哪个抢劫的抢我这种老头子?我身上就一把零钱一个手机,还有一桶鱼。”
岳迁问:“你怎么说服张艳丽同意你去夜钓?”
“她,她也没明说同意。”吴汉成声音变小,“我们吵了几回,她懒得管了。”
“所以说,你们在钓鱼这件事上有矛盾。”岳迁又问:“那还有别的矛盾吗?比方说,买保健品?”
吴汉成整个人突然紧绷起来,讶异地望着岳迁,仿佛在问:你怎么知道?
岳迁指了指自己的耳机,“我们在你家中发现许多‘清听’,这是什么保健品?”
吴汉成说:“我听力不行,几十年了,‘清听’能改善。”
岳迁问:“你去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
吴汉成露出不屑的神情,“怎么没去过,大医院都去遍了,西药中药都吃了,一点用没有,越来越听不清。”
“那这个保健品有用吗?你怎么买那么多?”
“也,也不算多吧,反正都要吃,趁打折多屯点,便宜。”
“连11月之后的也屯了?”
吴汉成震惊不已,嘴唇直哆嗦。
“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岳迁笑了笑,“张艳丽应该不同意你屯11月之后的吧,你还是屯了?”
吴汉成说:“你听谁说的?”
岳迁问:“因为这件事,你和张艳丽争吵过吧?”
“我……”
“你本来屯的‘清听’已经够吃半年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屯半年之后的?正常来说,不应该吃完这半年看看效果,再考虑要不要继续吃?而且保健品有保质期的吧?一下子买太多,过期了怎么办?”
“保质期三年,怎么会那么快就过期?”吴汉成激动得手抖,“为什么你们都不让我治自己的病!听不清的不是你们,你们就无所谓!我花我自己的养老金,有什么问题!”
岳迁沉默下来,吴汉成大概就是这样和张艳丽争吵。你们是指谁?吴汉成的儿子也不赞同他买保健品?
“你们根本不明白听不到的痛苦!”吴汉成紧握拳头,说着自己的憋屈。他四十来岁时就受到神经性耳聋的困扰,但当时症状比较轻,工作也忙,一直拖着没去治疗。随着年龄增长,听力越来越差,左边基本已经听不见了,助听器配过,但戴着很不舒服,效果也很差。
退休后他看了很多医生,都说他这情况,康复希望渺茫,今年接触到“清听”,客户经理小詹非常热情,细心地为他拟定治疗计划,倾听他的苦恼,他终于看到了希望,一买就买了半年的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