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温垂头不语,因为他背对叶宴站立,所以叶宴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是我们三个里最听话最努力最上进的那一个,只要是父亲说的,他就会拼尽全力去做。”手中的信被他拽得皱成一团,马歇尔的视线死死锁在叶宴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愤恨,“可是自从你出现后,一切都变了,我哥开始怨恨疏离父亲,甚至父亲死时,他都不曾为父亲流过一滴泪,都是因为你。”
说着,他就要冲到叶宴面前,却被费温一把拦下。
叶宴神情淡漠,异瞳里写满了疏离:“你早就知道他们之间出现了嫌隙,却选择躲在外面,五年了,你回来几次,对于你兄长这些年的苦你又了解多少?”
“是我哥不让我回来!”马歇尔吼道,“当年我回来就是为了缓和他们的关系,可是你,你却爬了我的床,害得我被我哥捉奸在床,那是我哥第一次打我,第一次……”
马歇尔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像是发不出声音。
那是他最屈辱的一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对自己失望的眼神,更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见叶宴依旧是那副置之事外的样子,他攒起火气,猛地推开费温,几步走到叶宴面前:“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的出现,你的不忠,才导致我哥和我父亲、和我越来越疏远。”
叶宴语气满是嘲讽,他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道:“你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你的酒量并不差,为什么那天你偏偏就喝得昏了头,连房间都分不清,就算你分不清,送你回来的仆从难道也会认错吗?”
马歇尔双目欲裂:“你住口,再说下去,我会砍掉你的舌头!”
叶宴忽略他的威胁:“所以你早就猜到了,那天晚上的一切都是有人策划好的。”
“就算是那又怎样,你抱着我求/欢不是事实?”
“我自始至终,只是阿德莱特一个人的妻子。”
会议室陷入长时间的宁静,静到没有人呼吸。
马歇尔双目通红,红血丝爬满了眼球,看上去格外狰狞,他好像才大梦初醒一样:“所以那天你只是把我当成我哥。”
“我的印象里,我一直都在我的寝室,我在等阿德莱特回来。”
马歇尔听后,突然笑了,笑得弓起了身体,许久许久,他才又说:“你把我当成了我哥。”
看到他时至今日还在装傻,叶宴释怀地笑了:“你父亲一直把我当成你们兄弟二人的共妻,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他怎么可能错过那次机会。”
马歇尔不想面对这件事,选择沉默不语。
自己亲爹给自己下药让自己上嫂子的床,这种事情,太荒谬了。
“所以你哥不恨你,他知道那天晚上你不是存心的,你和我一样,是被你父亲设计陷害的。”
见他情绪平稳,叶宴趁热打铁:“那天晚上我们究竟做到了哪一步?”
沉默良久,马歇尔声音沙哑:“我们什么都没做,当时我很生气,但我身体发软,又站不起来,你搂着我似乎很难受的样子,下一秒我哥就冲了进来,把我从床上提了起来,他,打了我,紧接着我就落荒而逃了。”
回想起那天的一切,马歇尔依旧觉得屈辱,他潜意识很清楚,这件事情是他父亲策划的,同样的他也很清楚,他的哥哥有多么爱这个自己厌恶的人。
爱到明明自己身体好了许多,但为了他能多活一天,还是选择吃那些伤害身体的药,爱到开始憎恶自己自小到大都崇拜的父亲,甚至不惜——
叶宴看着他濒临崩溃:“你也只把我当成你的嫂子,不是吗,要不然你又怎么会这么憎恶自己。”
马歇尔双目失神:“是啊,我只是恨自己不能帮哥哥罢了。”
叶宴身体越加乏累,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所以你明明知道你父亲在你离开以后只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你哥和我,但你依旧选择了逃避,才导致他们后来一错再错,直到阿德莱特动手除掉了你的父亲。”
马歇尔无力地瘫倒在地,他眼神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明白了。”叶宴站起来,垂眸看着他手里攥着的信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看看你手中的信吗,在你看过之后。”
马歇尔转向另外一边,似乎有意在逃避叶宴的眼神,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等叶宴走到会议室门口准备离开,马歇尔突然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的第一个孩子是谁打掉的吗?”
叶宴没有回头,只是说:“不重要了。”
回去的路上,叶宴一个人穿过这座生活了五年却依旧陌生的宫殿,等站在寝殿前,打算开门时,才发现他竟然回到了之前阿德莱特的寝殿。
他恍如初醒,像是被烫到一样松开了门把手,随后,他没有回头,接着往前走去:“你还有什么事情想告诉我吗?”
叶宴身后不远处,是始终保持距离亦步亦趋跟着他的费温。
他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眸光闪烁:“我想,今天过后,马歇尔不会再针对你了。”
“他有什么话留给我吗?”
“他只要我保护你。”费温道。
叶宴笑了:“保护?费温医生虽然失忆了,但这种事情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我……”
“我累了,想休息。”叶宴停下步伐,“别再跟着我了。”
叶宴回到寝殿,无力地抱着腿坐在床边。
窗外,太阳西垂,天边染上红晕,再被泼上墨迹,留下一弯明月,月光透过窗户直直照在书桌上,但原本坐在那里教他读书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这期间,巴顿进来过一次,说是安德森要见他,只得了叶宴的一个滚后,便识相地离开了,一直到叶宴在漆黑一片的房间开始止不住地发抖,门才被再次打开。
过一会儿,他就被人一把抱起来放在了床上,身上也被披了一件毛绒斗篷,等房间里闪着光,叶宴的视线才逐渐清晰:“克伦威尔?”
克伦威尔:“听说我的陛下今天遇到了一些事情,看来不太美妙。”
叶宴眼神空洞:“谈不上,只是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
“洗耳恭听。”克伦威尔点了一下叶宴通红的鼻尖。
“是阿德莱特打掉了我第一个孩子,这件事,你知情吗?”
克伦威尔在叶宴抬头的一瞬间移开视线,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大概知道。”
“马歇尔说他是为了保护我才这么做。”叶宴摇了摇头,“我其实一直都不懂为什么,你为什么能让我成为太子妃,为什么会知道我可以生子,又为什么华登非我不可,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罗塔,为了欧文,我不明白,就算我能生子,那个孩子又能为罗塔做什么?”
叶宴当初能被华登发现,得益于克伦威尔。
当初叶宴的前主人失势消失,流落街头的叶宴成为了奴隶,经过了几天几夜的轮转,最后成为了地下市场的一个商品。
饿得没有力气的他躺在地上,双目失神,只能看见高台上一个个穿着华贵的人带着面具,看见他的第一眼就选择了放弃。
紫发异瞳,和常人不一样就是异类,是不祥,这话叶宴从小听到大,此刻也是一样,那些贵族看着他羸弱的身体,更是觉得他活不了多久,只觉得拍卖的人是在开玩笑,寻晦气。
直到有人用棍子撩起他的头发,漏出他的面容,才逐渐有一些不同的声音。
随着价位越喊越高,拍卖场越来越焦灼,许多人都争得面红耳赤,难分高下。
直到一个人的出现才终止了这次拍卖,那个人坐在高台上,身形随性放松,说出的话却震惊众人:“无论谁出多高的价位,我都,翻倍。”
那是叶宴第一次见克伦威尔。
事后,他跟着克伦威尔到了祭祀院,克伦威尔给了他一些食物和水,看着他拿着食物躲在角落里,背对他狼吞虎咽,直到全部咽下,才擦了擦嘴转过身,用蹩脚的罗塔话和他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