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体温交融,头颈相贴,乔肆只感觉自己像是个努力合上的河蚌,被温暖柔软却蛮不讲理的一大只章鱼一点点打开,包裹,无处可逃。
理智告诉他要阻止殷少觉的胡闹,可被紧紧抱住的感觉却太过温暖,亲吻又过分地动人,像是引人堕落的毒,一点点蚕食着仅剩的理智。他的呼吸变得滚烫,耳朵变得滚烫,心脏变得滚烫,浑身的血液跟着沸腾失控。
他试图蹬踹,抗拒,他在殷少觉的身上拍打,却没能将人推开,反而让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找到出口,不甘、不舍、贪恋、酸楚,全都找到了出口。
那是他发出的哭声吗?那是他在呼唤殷少觉的声音吗?脑子已经无法分辨,可身体依然凭借着本能求生。
于是挣扎的力道逐渐微弱了下来,指间的衣衫不再用来将人推开,而是如同救命的稻草般死死攥住,拥抱也好似在失重的坠落中找到唯一的落脚点。
就好像只要紧紧抓住眼前的人,他就终于能继续活下去,他就能够得到真正的新生。
直到他发泄了许久,直到一切都彻底失控,连抓挠着的手指都逐渐脱力软化下来,殷少觉终于能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如同护着随时都会消逝的奇迹般小心用身上的外披裹住,一步步抱着人走进屋内,藏到最深处的被窝里。
“对不起。”
殷少觉在他的额头轻吻,却依然不愿改变心意,“乔肆,要恨就恨我吧,不要离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好一切的。”
他凑到乔肆的耳畔喃喃,在昏黄的屋内,不可自抑地亲近。
谁都可以去死,这世上也到处都是该死的人,但唯独乔肆不行。
只有乔肆……
他们肌肤相贴,当唇齿不再能说出刺伤心脏的话语,便仿若世上最亲密无间的人,战栗、迎合、追逐、索取,袒露一切、也放任一切。
殷少觉说着世上最昏庸的话语,最任性也最执拗的占有着他,身体力行地一遍遍告诉他自己如何不会放手,哪怕他再多次从他怀中尝试逃走,都会将人温和而坚定地捉回来,死死抱住。
乔肆从未见过这样失控的殷少觉,可当烛台打翻、熄灭在地,当桌边的铜镜一瞬间映照出他哭红的眼,他恍惚意识到,他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
他从未体会过这样鲜明而热烈的、用力活着的感觉。
终于,他再也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他还活着,他想要活,如果能活下去,那将会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事情。
他还有遗憾、还有留恋,他不舍得就这样死掉,他并没有那么无私伟大,他只是迫不得已。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想活的,每一次他都是迫不得已必须死去,他没有变得不怕死。
他很怕,怕到全身都止不住地发抖,眼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没有变得不怕死,他只是习惯了。
【好疼……】
于是他喊出了声。
“好疼……”
乔肆想着,在已然分不清是殷少觉主动还是自己主动的亲昵中委屈地诉说,“喉咙……好疼……”
像是那锋利的刀片回来了,残忍地隔开血肉、切断血管、气管,像是他又回到了一次次死去的瞬间,那些最难熬、最漫长也最短暂的绝望深处。
可是这一次,他终于不是一个人,终于有人愿意用全身的力气抓住他,一下下安抚着他因痉挛而颤动的后背。
死亡是很痛苦的。
无论多少次,唯有在这件事上,他无法欺骗自己。
活下去会有多好——像这样的事,乔肆已经太久太久不敢去想,也无需去想。
如今,却因为殷少觉的只言片语,因为一个拥抱,一次亲吻,他便再也无法继续像过去那样装作无知无觉。
乔肆急促地呼吸着,滚热的眼球烫得眼角绯红,水汽溢出染湿了睫毛,在殷少觉几近执拗的索取中,某种不可言说的情愫终于打破了全部屏障,血淋淋摆在了眼前。
都是因为这个人,因为殷少觉,是这样的一个人唤醒了他身为活人的一切感官。
这便是他的留恋,他的不舍,他的遗憾。
身为臣子,身为逆臣,他却对皇帝生出了不应有的情愫,却因为殷少觉而变得更加怕死了。
当生变得鲜明,死亡也更加疼痛万分。
“乔肆,看着我。”
恍惚间,温热的手掌托起他的脸庞,凑近他,用不含情欲的轻吻安抚他泪流的眼角,“别怕,我在这里,你是安全的。”
啊。
乔肆微微睁大了眼睛,感受着他的注视,轻吻,拥抱和安抚,终于在疲惫中一点点安静了下来。
【我完蛋了。】
他自暴自弃地想道。
【只有今天……最后的一天,再放纵一下吧……】
【已经没有力气了。】
殷少觉太懂得如何摸索出他的弱点,也太聪明,轻易便捉住了每一丝动摇与示弱,毫不留情地将人击溃,消耗掉全部意志与体力。
直到乔肆终于彻底放弃挣扎,愿意将一切留到明日再说,直到乔肆在他的怀中安静地闭上双眼,呼吸均匀,他心底焦躁不安的惶恐才终于能得到片刻安抚。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也不是什么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但事到如今,他竟也落入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只能如此不讲理地将人用蛮力留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等到乔肆终于睡得沉了,殷少觉才敢轻手轻脚地离开床铺,重新更衣,然后唤来公公,将乔肆的全部贴身行礼收拾完毕,小心抱着熟睡的乔肆离开临华殿。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临华殿太远,一时不察,人可能就会逃走,就会再生变故,即日起,他必须将人放在眼皮子下面时刻盯着才行。
说他软禁也好,昏庸也罢,早在斩杀诸多贪官,背负暴君骂名的时候,他便不在意什么圣名了。
一定还有办法的。
三日……
按照眼下的情况,乔肆的状态,他最多还能拖延三日。
只要在三日只内找到万全之策,他便不必冒着被乔肆怨恨一世的风险强留他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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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狗头]do了
第74章
乔肆筋疲力尽地睡去了, 朦胧中似乎感觉到有谁轻柔地为他清洗了身体,穿上了柔软的衣服,然后又沉沉睡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 人已经不在临华殿,而是紫宸殿的深处。
腰酸得厉害,大腿和手臂也隐隐发酸, 口渴得厉害, 上一次这么累还是骑马之后。
他呆呆地望着床顶的帷幔看了一会儿,昏睡前的记忆才缓缓回笼, 混乱失序的纠缠与耳鬓厮磨的热意仿佛还残留着余温, 让他轰地一下便耳朵通红,猛地一拽被子把自己重新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啊啊啊!!
他都干了什么?!
他都和殷少觉在一起做了些什么啊!!!
他!一个该死的罪臣!一个死刑犯!和!当朝皇帝!竟然大白天的就!就……
就……
然后还…………
乔肆理智回笼,双眼紧闭, 依然因为回忆太过清晰而可耻地再次有了感觉。
身体好诚实,救命。
乔肆:“……”
这下是真的活够本了。
一个圆滚滚的形状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片刻后,似乎终于放弃了找地缝钻进去的想法,认命地重新摊开,钻出了已经热烘烘泛着绯红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