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仵作便完成了任务,先行离去。
“陛下, 那茶水……”
谈完了毒蛇害人的事,汪太医还有事要继续禀报,开了个头后,试探地看着皇帝。
他知道殷少觉的性子,担心陛下会不希望更多人得知有人要害乔肆。
谢昭不明所以,也看着陛下脸色,“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没想到,殷少觉却是迟疑了片刻,没有让谢昭回避,
“谢少卿……留下吧。”
这一次,就连汪太医都微微讶异了些。
陛下鲜少在这样的小事上有迟疑的时候。
而这样的迟疑,一日之内,汪太医竟然目睹了两次。
第一次,是陛下犹豫是否要让乔肆得知被下毒的事,但最终选择了暂时隐瞒。
第二次,就是刚才。
汪太医这些时日太劳累,人看上去也仿佛又老了五岁,此刻想要思考,也感到脑袋混沌一片,思考不出什么了。
他越发看不透陛下了。
之前的种种,总让他觉得陛下对乔肆的态度暧昧不明,但还是驱策居多。
想要驱策他,招揽他,让他变得更加忠心,这也算寻常。
汪老也很了解先帝,知道什么是帝王心术。
要给些甜头,也要时不时敲打,要阻止臣子结党营私,又要让臣子独自面对种种难处,深切地明白在朝堂之上,唯一能依靠的便是皇帝。
如今,甜头给的足够多了,正巧可以借晋王再让乔肆吃点苦头。
他以为殷少觉会直白告诉乔肆,晋王要下毒害他性命,让乔肆知道自己是被谁救了一命,得了谁的恩情。
如此一来,哪怕陛下不打算清算这次下毒的事,不打算因晋王构陷乔肆而严加惩罚,乔肆也只会感激涕零,不敢有怨言。
但陛下竟然没有选择这样做。
是乔政德的死,让陛下有了其它想法吗?
“汪太医,继续禀报吧。”
“是。老臣检查了侯爷的茶水,里面确有剧毒,服用后,不出一刻便会吐血身亡。”
谢昭登时上前一步,竭力压着嗓音道,“有人给乔肆下毒?!什么时候的事情?”
“是今天的事。”
汪太医回答道,“还好陛下发现得及时,才没出事。”
聪明如谢昭,很快就想到了怀疑对象,他微微睁大双眼,“王……”
一个‘王’字出口,便知不是王爷、便是王妃。
汪太医又看了看陛下的脸色,低声制止,
“慎言啊,谢大人。”
如果陛下打算凭借这次的下毒治罪,便会当场发作了,而不是这样私下调查。
下毒之人当然只会是晋王,但这事心知肚明就好了。
汪太医甚至很理解陛下的选择。
毕竟那是晋王,若是不能彻底扳倒,便只会让局面更乱,若只是因为放了几条蛇、想除掉一个臣子便罚了他,甚至杀了他,必会招惹物议沸然。
而王妃又是和亲公主,恐会导致西域的问责,甚至引发战事。
既然如此,又何必将这事告诉谢昭?
谢昭是大理寺的人,性情也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让他得知这样的事情,却无法惩治彻查,除了让谢昭更加对朝局不满,便是会让其更加倒向乔肆那一边。
陛下应当是不愿看到这一幕的。
可陛下今日还是放任了。
汪太医说着毒药的种类、可能的来源,这些信息很快便和谢昭想要追查的异族势力对上了。
若是陛下当真是想要为乔肆考虑……也说不通。
乔肆如今出尽了风头,甚至是铁定被晋王记恨上了,陛下这哪里是想护着他的意思?
他只是个治病救人的,实在帮不上更多的忙,但说着说着,也替乔肆、替陛下捏了把汗。
先前劝陛下对乔肆好一些的是汪太医,如今看到陛下态度似乎缓和,反而更加不安的也是汪太医。
“陛下,乔肆知道此事吗?”
谢昭想了许多,一语便问到了事情的关键。
殷少觉抬头,眸光幽森,语调低沉而和缓,让人听不出其中温度,
“别让他知道。”
谢昭猛地一怔。
如果知道了……会怎样?
陛下认为,乔肆会是什么反应?
蓦然间,他又想起了那一夜的乔府,想到了带着异样神采的乔肆。
有些答案呼之欲出,但谢昭本能地不愿深想,也无法相信。
“谢少卿,你是朕为数不多信得过的直臣。”
殷少觉盯着他的眼睛,无形中的压力无需言语便令人紧绷,
“别让朕失望。”
帝王的话语说得模糊,却足以令聪明人听出其中的几层意思。
是查案,是王妃的这条线索,也是乔肆的事。
谢昭很快便明白自己应当做什么了。
他垂眼,神情肃然,“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去吧。”
谢昭迅速离开,汪太医也一同告退了。
殷少觉背对着他们,久久凝望着被春风吹起波澜的曲江,手指无意识地捏着袖中的一个小物件,陷入遐思。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散着花香的风中喃喃自语,
“乔、肆……”
“陛下叫我?”
下一息,清亮明晰的声音却在他背后响起。
殷少觉指尖微顿,豁然回首。
乔肆带着暗卫乙一,手上捧着一大堆花里胡哨的花束、风筝、野果、零食,不知何时也站在了水榭之中,距离殷少觉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见皇帝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看,乔肆一把将那些玩意儿堆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笑道,
“陛下,快到午膳时间了,臣子们都等着您呢。”
竟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殷少觉无言转身,朝他缓步走来。
就在乔肆以为他愿意大发慈悲恩准开饭的时候,殷少觉又在他面前停了下来,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
乔肆满头问号。
殷少觉拿起了他唯一还留在手中的小风筝。
那是个很漂亮的风筝,制作的手法有点粗糙,但画技很好,上面的鸳鸯很是栩栩如生。
但皇帝不喜欢这个风筝。
【这个风筝怎么了?】
【皇帝也喜欢放风筝吗?】
殷少觉脸色似是有几分沉凝,抬手便想将其丢入江中,乔肆见状连忙扑过去阻拦,
“啊啊陛下手下留情啊!!”
矮了一头的乔肆整个人挂在皇帝宽大的袖袍上,紧张到哇哇乱叫。
殷少觉一低头,便能将他的眉眼鼻尖看得一清二楚。
他动作一顿,手却没松。
乔肆继续叫道,“陛下如果不喜欢,那臣今日就不放风筝了!不放了!”
【呜哇!我画的有那么丑吗??虽然做的是差了点,还飞不起来,但我好歹也是做了老半天的啊!!!】
【狗皇帝啊!!哪有这么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欺负吗这不是!风筝招你惹你了你这个#$%^&*()】
“……”
殷少觉脸色微微僵硬,忽然将风筝还了回来,还很干巴地解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