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觉神色一凛,立刻问道,“乙一,侯爷今日饮了多少酒?”
“回陛下,一共十杯桂花酿,三杯荔枝酒。”
“陛下,酒楼!!”
乔肆却不回答他,焦急喊道,“太白楼!我今日在太白楼宴请众人,前三甲都在里面,还有许多榜上有名的考生,快——”
一旁,王太医已经抓过乔肆开始施针。
乔肆胃里一抽,顿时说不出话了,低头便就着下人端来的痰盂吐了出来,将胃里的酒液倒了个干净。
酒气本该是臭的,此刻混杂了毒药的药性,竟然并不难闻,反而泛着一股妖异的花香。
“咳咳……唔……”
乔肆这下是真的相信自己中毒了。
殷少觉眉头紧皱,起身从一旁拿来手帕和清茶,亲手递到乔肆面前,
“王太医,情况如何?”
“回陛下,乔大人中毒不深,但之前体内的余毒影响尚在,有些体虚气弱,所以可能症状会更明显些,需要调整用药。”
王太医说道,“只要好好修养,不会有事的。”
【草草草……】
乔肆开始在心里骂骂咧咧,暴躁地想要打人,奈何身上实在没力气,没吐还好,吐了之后更是一阵头晕眼花。
他推开皇帝,挣扎着继续道,“陛下不要管我……酒楼……快救人,他们都喝得比我多!”
殷少觉手里还拿着茶,被他一把推开,茶水晃了晃,洒了一半在他的袖子上,
“乔肆,你先吃药,其它的……”
“他们都是国之栋梁,不能因为我出事!”
乔肆几乎是喊了出声,他抬起头,因为头晕得太过厉害,那双清亮的眼眸都有些涣散失焦,却还是勉力看向殷少觉的方向,拼命赶人,
“陛下不要管我了!!”
【分一下轻重缓急啊!】
乔肆挣扎得太激烈,仿佛随时都能夺门而出,力气也比往常大些,王太医自己已经有些按不住了。
“陛下,乔侯爷脉象紊乱,恐是之前的亏空尚未补好,又中奇毒,以至于会比往常更躁动难安,心绪不宁,需要及时用针服药。”
话里话外,王太医都在为乔肆解释着,及时告知陛下,不是乔大人不配合,是中了毒脑子也有些不清醒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我——”
下一刻,一股力道却扣上了他的肩膀,乔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被按回了床上。
乔肆的脸颊微微泛红,真如酒醉了一般,连眸光都泛着水色,燥热的体温透过衣衫,贴在殷少觉的掌心。
身体被压制着,然后双眼也被手掌捂住,视线陷入一片黑暗。
“乔肆,”
殷少觉凑近到他颈侧,低哑的、几乎不像是他的嗓音徐徐传来,带着热意钻进他的耳中,
“乖一点,一切交给朕。”
乔肆张了张嘴,没有再将人推开。
被遮住的眼眸眨了眨,睫毛轻轻扫过掌心,终于肯乖乖闭上。
说话间,殷少觉向着王太医无声示意,让人趁机赶紧给乔肆扎针救治。
“陛下,那个孩子……”
【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活口。】
“朕会派暗卫贴身保护,酒楼的人、以及被追杀的其他人那边,有汪太医在。”
殷少觉放轻了声音,
“乔肆,你该休息了。”
“这是圣旨。”
……
一天之内,京城便出了一桩大案。
对外的说法是一伙山匪进了城,杀害了许多来做生意的商人,大理寺派兵抓捕,最终两边打了起来,死伤无数。
与此同时,京城之内的百合花以及香味相近的花树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
有人说是因为陛下不喜欢,有人说是因为花妖冲撞了祥瑞之身的侯爷,引得陛下震怒。
承瑞侯告病在家,没有上第二天的早朝,这更是让民间的传闻说得越发神乎其神。
乔肆后来又吃了种种汤药,有几次喝了下去也无法忍受,又原封不动吐了出来,只能调整了药方,重新再熬。
直到天色暗了又亮了,他才终于沉沉睡去。
混沌之间,似乎有什么人靠近了身边,滚烫的掌心贴着他的后心,送了一股股舒爽清凉的力道进来,让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安稳。
他久违地又做了梦,梦到不知第几次的前世。
他浑身又热又冷,缩在那个他无比熟悉、又已经有些陌生的宫殿中,是他被软禁的地方。
正是百花盛开的春日,听闻有人向皇帝进献了西域花匠新培育出来的花朵,其花瓣艳丽,香气醉人,一时间风靡了全京城,售价水涨船高。
那献进宫里的,就是这类花卉中品相最好、卖得最贵的几株。
为了讨好陛下,还有花匠留在了宫内,将那些花照顾得格外好,就连乔肆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宫殿,都被分发了好几盆。
献花的臣子,进宫的花匠都得了陛下的赏赐,一时间让很多人都羡慕不已。
乔肆最初也将这些花搬进了屋内,但闻多了,总感觉香气太过浓重呛鼻,就又搬了出去,放在门口。
梦境断断续续,他的记忆也跟着有些模糊不清。
正逢佳节,陛下在宫廷深处与众卿家举办宫宴,在乔肆的位置也能隐约听到歌舞之声。
他坐在树下叹了口气,感到有些许寂寥。
就在这时,有个小太监路过他的殿门口,以为这里没有人在,偷偷溜了进来。
“喂!你是哪儿来的?”
乔肆见他行踪鬼鬼祟祟的,便出声喊他,“你怀里抱着个什么?”
那小太监看起来年纪比乔肆还要小上好几岁,顿时别他吓了一跳,险些把东西也砸了。
一番了解后,乔肆才知道这是个忙里偷闲的小太监,私自藏了一坛酒,想找个地方埋起来,等中秋之日再挖出来喝。
小太监求他不要往外说,也不要告诉别人,作为报答,他愿意分出其中一坛酒给乔肆。
“好了好了,多大点儿事,你不用给我这么多,我不会往外说的。”
乔肆看他也是年纪小小,独自在宫中,便不想为难他,又不是什么大是大非的错。
但那小太监实在不安心,非要他收下这一坛酒,不然会寝食难安的。
他也懂。
宫中的规矩是这样的,拿人手短的才是有承诺的,若是对方不愿意接受你的‘贿赂’,便等于是个免责声明,日后要不要帮忙都说得过去了。
乔肆便收下了。
酒很香,也很醉人,喝上一杯便能熟睡一整夜。他并不嗜酒,也只在没什么吃食,肚子又有些饿了的时候小酌几口。
然而没过三天,皇帝就忽然不知抽什么风,忽然将皇宫内所有的牡丹花都除掉了。
他原本的荒凉的殿内,顿时连一点儿颜色都看不到了。
太监奉命逐个排查,不让任何人保留这样的花,查到他这里时,连他私藏的最后半坛子酒也搜走了,不让喝了。
乔肆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连好酒好风景都没了,也懒得再一日日坐在院中晒太阳了。
“真是喜怒无常……”
他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裹紧被子,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似乎有什么人来过他的床边,短暂停留后又再次离去。
……
再次醒来时,还没睁眼便闻到了浓郁的药香。
他撑着床板起身,嗓子有点哑,开口问道,“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