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朦胧的视线中,苏怀瑾所能看到的,只有那一抹红色缓缓远去。
苏怀瑾那日回去之后生了一场大病,沈砚暗中给了他不少好药材,让他恢复得快了一些。苏怀瑾一能下床,就马不停蹄地拿着沈砚好不容易拨下来的钱去修堤。
能修堤是多大的好事,百姓们都清楚,也明白这笔钱的来历,因此对苏怀瑾越发敬爱,对沈砚则多了些怨怼。那些百姓给沈砚的反派值还是太少了,沈砚的手指敲在桌面上,暗中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我实在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李玄翊说道。他总是这样,时不时就来沈砚这里,或许是因为他不是皇帝,没那么多政务要忙,又或许他本就闲不住,所以经常跑过来。
此时他就坐在沈砚的脚边,十分殷勤地给沈砚按脚。他说这句话时,沈砚还抬眸看了他一眼。瞧见沈砚的目光,李玄翊露齿一笑,随后靠过来,将下颌抵在沈砚的膝盖上,像只小狗似的看着他。
李玄翊解释清楚了方才那句话的意思:“明明对别人那么坏,却又暗中对他那么好。你到底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他呢?”沈砚知道李玄翊说的是苏怀瑾的事。
对此,沈砚只是说:“你暗中调查我?”他拍了拍李玄翊的脑袋。
李玄翊嬉皮笑脸地说:“这怎么能说是暗中呢,他做官之后极为清贫,哪来的那些药材,稍微想想就知道了。和他交好的人,没有这么有钱的,毕竟他们自诩清流。而有钱的人又瞧不上他那副样子,怎么会出手相助。那么答案就只有你了,不是吗?”说着还讨好般地蹭了蹭沈砚的掌心。
他似乎真的对这件事很好奇,又说道:“你让他在那种场合下跪舔你,如此折辱他,却又偷偷给他送药材,是觉得不能真把人玩死了吧。”沈砚没说话。
李玄翊知道不该再多问,便这样抬头继续看着沈砚。如果沈砚愿意说,他就听;沈砚不愿意说,他就不问。
沈砚什么都没说,李玄翊将脑袋靠在沈砚的膝盖上,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真的一点都看不透你。我以前真觉得你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但是我发现你其实很可爱。你确实坐上了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可如今天下没有大乱,百姓也没有遭殃,虽然你一直在批复奏折,但其实大部分事务都是任由李昭睿处理的。不然你这个位置,早晚会有人造反。”
沈砚说:“我也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做会有人反对我,我不过是想把这个位置坐得更稳罢了。”
李玄翊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我都觉得你很可爱,不是他们说的那样。即便你做了某些事,实际上你似乎也在暗中弥补,甚至很多事根本无关紧要。”
“无关紧要?”李玄翊牵起沈砚的手,在自己脸颊上碰了一下说:“你就算扇我,我也觉得无关紧要。”
沈砚说:“那不过是你被扇习惯了罢了。”
“你看,你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些。”沈砚没再说话。
李玄翊蹭着沈砚的手,继续说:“有时候我好像能看到真实的你,那是你最可爱的时候。但很多时候,你喜欢把自己包裹起来,让人完全看不透你。”
沈砚的手揪住李玄翊的脸,微微低下头,凑近他的脸,说:“李玄翊,有些事情你该看就看,不该看就闭上眼。”
李玄翊闭上了眼睛,撅起嘴巴亲了亲沈砚的手。本以为他这下老实了,结果下一刻,李玄翊又说:“对了,我一直都好奇,那晚来找你的到底是谁啊。”
沈砚手上用了些力,揪得李玄翊直叫唤。沈砚也警告他,“不该问的事别问。”李玄翊乖乖地不再说话。
最近这些日子,苏怀瑾都不在洛都,他亲力亲为,和百姓们一同修堤。他脱下官袍,穿上和百姓一样的粗布麻衣,与他们一起搬运石头沙土。他幼年家徒四壁,常年干苦力活,自然不像其他瘦弱的读书人。
百姓们瞧见他这样,一开始纷纷劝阻,见他强壮的身躯,又听他说起幼年的事,才知道他也曾是穷苦人家的孩子,都说怪不得能出这样一位青天大老爷。
最近天气炎热,苏怀瑾做完活便随意坐在石头上擦汗喝水,一个年轻小伙来到他身边。苏怀瑾本就年轻,和这些年轻人自然有话聊。
那小伙对苏怀瑾说:“大人,您可真厉害啊。您好像和我年纪相仿,现在都已经是工部侍郎了!”他入朝不久就身居此位,自然不太合理,关于他为何能这么快当上工部侍郎,其实很多人都有所耳闻。
见这小伙说起这事,旁边的人连忙拍了他一下,对苏怀瑾说:“大人,孩子还小,不懂事,您可别见怪。”
那黑瘦的小伙不解地说:“这怎么了,我夸大人两句都不行吗?”
“你别再说了。”
见气氛有些尴尬,苏怀瑾笑着说:“无妨。”他把手里的水囊递给他们,“是不是喝完了,喝我的吧。”
见大家不再提这件事,苏怀瑾也没多说什么,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烈阳,灼热的阳光刺进他的眼睛,视线里满是炫目的白光。在这片白光中,他仿佛想起初见沈砚时,身着白衣的他,也记得眉眼间点着一枚朱砂、圣洁美丽的沈砚。
堤坝即将竣工时,苏怀瑾其实还想和百姓们待在一起,和他们吃吃饭、喝喝酒,但是洛都传来消息,说沈砚召见他,让他即刻回去。
在此之前,他正和大家讨论喝什么酒、吃什么菜,一群人还计划着给苏大人杀什么牲畜,正说得热火朝天,传话的人就到了,说明此事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苏怀瑾。
苏怀瑾说:“那我就走吧。”所有人都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苏怀瑾抱拳向众人告辞。他在外面风吹日晒了好些时日,瘦了、黑了,手上也粗糙了许多。
去见沈砚之前,苏怀瑾换了衣服,把手洗了又洗,生怕手上还沾着脏东西弄脏沈砚那雪白的肌肤。他又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黑了不少,不知道还能不能入沈砚的眼。
他本打算沿着最熟悉的那条路走,却见一个小太监前来引路,说要往另一边去。苏怀瑾看了看那边,自然知道通向哪里,毕竟那是他上朝时的必经之路。他的心沉了下去,却还是跟着小太监走去。
四周寂静,烛火摇曳,苏怀瑾踏入大殿,看见龙椅之上身披龙袍的沈砚半靠在那里。
【反派值 +1】
沈砚眸光潋滟、肌肤绯红、鬓发微湿,显然在此之前做了什么。整个殿内除了他们二人空无一人,苏怀瑾凝视着龙椅上披着龙袍的这个宦官,安静地站在原地。
这是多么荒唐的一幕,然而这已是宦官沈砚的天下,他想做什么似乎都不足为奇。
沈砚就这样坐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对苏怀瑾说:“过来。”苏怀瑾正要朝沈砚走去,却忽然想起沈砚不喜欢他这样走过去,便在大殿上跪了下来,之前他在这里跪的是皇帝,现在跪的是这个宦官。
他膝行着朝台阶挪去,一步步跪着上了台阶,然后安静地跪在沈砚跟前。沈砚的衣襟微敞,隐约可见雪白肌肤上的痕迹,苏怀瑾似乎知道自己这一次来是为了什么,便凑近过去,低下头,想像往常一样将吻落在沈砚的胸膛上。
然而这一次,沈砚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抵住了他的额头,没让他的吻落下。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这只手抬起了他的下颌。
苏怀瑾被迫仰头看着沈砚,沈砚的红唇微湿,泛着异样的红色。沈砚说:“这一次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
最近这些日子,苏怀瑾给他加的反派值越来越少,好在反派值已经突破了 90,不然沈砚都要急得焦头烂额了。不过此时他还是想问一问苏怀瑾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了这话,苏怀瑾似乎不太明白问的是哪方面,便稍作沉默,随后说道:“我依旧喜欢你。”
听到这话,沈砚并不意外,自己对苏怀瑾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反派值却没有暴涨,那就只能说明苏怀瑾对自己还有几分情意。他也知道,苏怀瑾此时是想要告白。
以前沈砚会觉得这些告白之语毫无意思,也不会去听,但现在他的心态变了,愿意听听苏怀瑾想说什么,便没有打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