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休眠的蝴蝶化蛹而出, 从园中飞来, 落在剑兰上,汲取着花蜜。
“就算我不说,难道你就找不到了?”叶时鸣托腮看着那只蝴蝶。
顾雁山同样注视着那只蝴蝶, 那是一只常见的金凤蝶,蝶翅金黄花色艳丽,轻巧地停留在花尖上。
顾雁山伸手,将蝴蝶抓住。
蝴蝶不停在他掌心乱撞,随着他收紧的力道挣扎的范围越小。
“别这么残忍,”叶时鸣好笑着,“蝴蝶又没惹你。”
顾雁山可以随意地捏死它。
但他没有,摊开手时,蝴蝶在他手心奄奄一息,仍然想要飞出去。
顾雁山捏着翅膀将它拎起来。
不时它恢复了一点活力,扇动着残翅飞走了。
他松开手,两片残缺的翅膀枯叶一样毫无生命力地从他指尖飘落在地,风一卷,翻进草丛里消失了踪影。
留给顾雁山的,只有满手的鳞粉。
顾雁山拿手帕擦拭手指,头也不抬地对叶时鸣道:“滚吧。”
叶时鸣耸耸肩,毫不在意地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老顾,当局者迷。我为什么送走那小孩儿,你应该很清楚。”
没了别人的花园安静下来,叶时鸣用过的杯碟被收走,顾雁山拿起茶壶,将面前的小盏添满。
他细细啜饮着,半晌嗤笑一声,也不知道在讽刺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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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燃,PPT我按照你补充的内容优化好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小组同学发来信息时郁燃在逛超市,他晚上打算吃咖喱,刚走到摆放牛奶的冷柜旁。
郁燃随手拿下一瓶打折的牛奶,单手打字回复了句好。
他推着购物车去结账,一边点开PPT核对内容。
转眼离开顾雁山已经两年,郁燃二十一岁,刚升大二,日常就是学习、和同学分工写作业、以及兼职。
他给高中生做家教,在酒吧调酒,偶尔还会有一些平面模特的拍摄,没有赚很多很多的钱,但兼职收入在覆盖掉日常开销后仍有富余,足够他在校外租一套四十平的一居室,也足够他一两个月进行一次短期旅行。
生活平淡地像一碗无色无味的白开水,郁燃却过得很满足。
他走进小区,从购物袋里掏出两个猫罐头,拉开盖子放在喂猫点,又才进了单元楼。
回家后他没有忙着做饭,先拿出电脑将没看完的PPT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查漏补缺地完善逻辑链,又发回了群里。
工作之余,小组同学也在群里闲聊,几人回复收到后问他明天要不要一起聚餐。
“我有兼职要做,”郁燃回复,“你们玩吧。”
他和这些同学的相处时间,和短暂复读期间认识的朱瑜单子鸣等人长了好几倍,但大学生活和高中生活始终不同,郁燃礼貌疏远,他们便也保持着交往的边界感。
邀请人在群里回了个OK。
郁燃走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做饭,他不想弄得太复杂,切了个洋葱打算做个简单的咖喱乌冬面。
面刚从锅里捞出来,电话响了,朱瑜打来的。
郁燃将面放进凉水里过了一遍,打开免提。
“郁燃,单子鸣明天在申城转机我们打算见一面聚一下,你真的不来吗?”
“算了吧。”郁燃说。
他炒香了洋葱,加入咖喱块和其他调料翻炒,倒了碗清水下去。
等待水开时,他听到电话那边的朱瑜说:“但我把遇到你的事告诉他了。”
郁燃顿了顿。
从那座南方小城离开后,郁燃没有联系过他们之间的任何一个人,甚至在离开顾雁山后,他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那个加入了群聊的账号也彻底封存起来。
他以为从此他们的人生不会再有交集,却在半年前在校园内,被朱瑜握住手腕又惊又喜地叫了他一声顾燃。
他们居然在一个学校,缘分实在奇妙。
她询问郁燃他失联的这一年半里都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复他们的信息,斥责他没有良心。
还说他断联的渣男做派伤透了单子鸣的少男心。
郁燃只说家里出了点事,她便脑补了一大堆,瞬间原谅了他的不辞而别。
又明明答应了郁燃不会把遇到他的事情告诉其他人,结果没等到第二天,他便收到了彭聪和林佳嘉的好友申请。
看着新的四人群聊,他好笑又无奈。
唯有单子鸣,没有回到郁燃的通讯录,大家也心照不宣的,没有过多地提他,就像约好了似的。
直到单子鸣要出国,朱瑜擅自组了这个局。
她说:“其实我早就告诉他了,但单子鸣不想打扰你。可我觉得不管你们还能不能做朋友,既然当初的事都是大家的心结,那么还是说开比较好。你觉得呢?”
咖喱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还没下面条,汤汁便有些收干了。
郁燃关上火:“我想想吧。”
“你别想了。”朱瑜说,“不然我明天会带着单子鸣杀到你家去。”
她霸道地挂掉电话。
郁燃将乌冬面和牛奶倒进咖喱里,又加上他事先炒好的牛肉摆盘,吃完后才给朱瑜回了消息,问她约在哪里。
最终见面的地点约在单子鸣酒店附近的酒吧里,按朱瑜的话来说,没有什么事是喝点酒后过不去的。
单子鸣下午才到,他们约的时间也比较晚,地点离郁燃的家也有些远。
他看好时间打车过去,没有迟到,但朱瑜和单子鸣已经在酒吧外等他了。
两人扎堆抽着烟,看到郁燃便掐灭在身侧的垃圾桶。
两年时间,两人都有些变化,特别是单子鸣彻底退掉了高中生的稚气。
他莫名有些尴尬,掐了烟望着郁燃却不知道说什么,还是郁燃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单子鸣点头。
“别在这儿站着了,进去吧。”郁燃笑着推着酒吧门,他笑容和煦,丝毫没有单子鸣的尴尬和僵硬,显得游刃有余。
单子鸣下意识和朱瑜对视了一眼,他发现郁燃变了很多,意识到这两年被留在原地的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他说不上来什么感受,跟在朱瑜身后进了酒吧。
郁燃向他道歉,说辞和对朱瑜的没有什么区别,说是因为家里突发急事,所以才不辞而别。
至于为什么一走便了无音讯,他浅笑着说没顾得上。
单子鸣和他碰杯,喝了几杯后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片刻后郁燃也起身,对朱瑜道:“我去趟洗手间。”
他推开酒吧门,朝单子鸣走过去,单子鸣见状要掐烟,郁燃阻止道:“也给我一根。”
单子鸣迟疑地递给他一根烟:“朱瑜说你不抽。”
“不抽。”郁燃说,“借个火。”
郁燃确实不抽烟,点燃的烟就夹在指间。
两人之间没有说话,一同盯着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支烟快燃到头,郁燃才开口:“抱歉。”
单子鸣顿了下,取下嘴里的烟蒂,摁进垃圾桶:“我当初想了很久,为什么你问我要不要交往前,要向我道歉。”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看向郁燃。
“抱歉,”郁燃道,“有些事情,我很难说清楚。”
单子鸣突然笑了:“我刚看到你时觉得你变了很多,但现在我发现,其实你也没有变过。我从来没有走进过你的心里,即使你表现得再温和,即使回到最初的朋友身份,你对我们重来都没有敞开心扉过。可能你确实经历了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