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这根刺,顾雁山知道但不在意。
但叶时鸣不一样,他总想要摸一下,挠一下。
而能查到凌家有意遮掩的秘密的人,也只有顾家这种凌驾于凌家之上的高位者。
叶时鸣好奇,发现陈宏的失踪和凌谦有关后,必然会顺藤摸瓜继续往后查。
凌家参与得越多,郁燃身上的谜团越多,他接近顾雁山的目的越可疑。
他越可疑,凌谦越可疑。
凌谦越可疑,他和顾家的关系越脆弱,郁燃的胜算和机会越多。
只是不知道,叶时鸣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推开病房门,郁燃注视着床上仍未清醒的陈宏。
地下赌场的打手虽然没下死手,但也没客气,人打了个半死,被叶时鸣的人带回来的时候全凭一口气吊着。
手没了,腿折了,不仅外面的皮找不到一处好的,里面的内脏也处处是伤。
但到底是生活在阴沟里的蟑螂,住了三天院,各项指标都恢复得很快。
郁燃注意到陈宏绷带下颤抖的睫毛。
他站在床边没有吭声,等见他睫毛越抖越凶,越抖越凶,才开了口:“爸。”
陈宏瞬间睁开眼睛。
见真是郁燃,忐忑的心才放下去一半,但他不能说话,全身裹得像个木乃伊似的,唯一能动的,只有那双倒三角的眼睛。
他盯着床头的水杯,对郁燃眨眨眼,示意自己想喝水。
郁燃无动于衷,陈宏只能自己蛄蛹着动一动。
“爸,给你个扳倒凌谦的机会,你要不要?”
床上的陈宏一抖,缓缓转动眼珠,不可置信地看向郁燃,似乎是无法理解这句话出自郁燃之口。
毕竟在他看来,郁燃还什么都不知道。
但他漠然的语气,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陈宏眼神警惕。
以前是他不识好歹,但现在,他清楚地知道他和凌谦之间的差距,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侥幸,什么报仇陈宏想都不敢想。
“不要?”郁燃握住输液管,将滴壶拨到最快,“那你就去死吧。”
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地不过须臾,陈宏哆嗦着在床上抽搐起来。
陈宏头晕目眩,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旁边的检测器发出警告:“滴——滴——”
刺耳的声音,旋转的天花板,陈宏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这和被痛殴时,拳拳到肉的剧烈疼痛不一样。
但那种无力感,想要挣扎求助却有心无力的感觉,陈宏并不陌生。
不要不要,他不要死,他想活,他想要活着!
他还没有看儿子长大,他再也不赌了。
瑞华!瑞华!救救我,救救我——
郁燃停了手。
陈宏急促的呼吸很久才缓和过来。
“你不会以为自己还有选择吧,爸爸?”郁燃垂眸看他,“我来是通知你,不是询问你的意见。”
陈宏终于意识到,他并没有得救。
而笑着说出你去死吧的郁燃,看起来真的会杀了他。
陈宏这条命,从他满心欢喜地从郁燃手里接过那张银行卡开始,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郁燃离开病房,空荡的走廊安静又明亮。
他走到护士台,礼貌道:“您好,我来交204房的住院费。”
“好的,”年轻的护士小姐笑容和煦,“交几天的呢?”
顾氏集团旗下的私人医院,郁燃根本不担心凌谦会查到这里来。
高档私人医院住院费不便宜,普通单人病房每晚的费用要七千块,郁燃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夏日阳光灼眼,走出医院大门,郁燃下意识伸手在额边挡了一下,又慢慢地从指缝里望过去。
烈日挂在天边,是一团模糊的白金色。
郁燃盯着看了会儿,骑车回了家。
路过楼下早餐店,郁燃拨了两下车铃,坐在店门口吹着风扇,抱着西瓜写作业的瑶瑶闻声抬头,双眼一亮:“小燃哥!”
她丢下西瓜捏着习题册跑过来:“我这两题不会写。”
经过一段时间的奋笔疾书,暑假作业的进度终于翻过了三分之二。
郁燃锁好车,接过她手里的习题册,坐回了店内。
两人挨在一起,一个讲得仔细,一个听得认真。
老板娘又从冰箱里取出半个冰过的西瓜,叉上勺子放在郁燃手边。
店里除了卖豆浆油条,还有包子,早上蒸好卖不完的包子就放在蒸屉里,不加热,一直到天黑都不时会有人过来买。
就着店面,老板娘还支了个冰粉摊。
蝉鸣聒噪,树荫晃动,街边偶有车鸣。
太阳西斜,时间很快拉到了傍晚,郁燃起身准备离开。
老板娘挽留:“燃燃,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瑶瑶帮腔:“就是就是。”
时间有点来不及,郁燃只能拒绝。
老板娘说:“那下次一定。”
郁燃点头:“好。”
郁燃离开,走了几步还能听到老板娘在问女儿:“哥哥教你的都记住没?”
女孩儿拖着细软的嗓子:“记——住——了——”
郁燃无声笑了下。
他回家简单洗了个澡,打车去了while。
换好衣服进到吧台,时间刚刚好,工作没多久,经理来了,拿着去游艇会的名单。
机会难得,名额也有限,竞争非常激烈,吧台这边一共五个人,郁燃和昊麟都在内。
经理知道那天郁燃和邹瑜打赌,换来名额的事。
他单独把昊麟叫到一旁:“游艇会的名额说是择优选择,但是你也知道到底谁去也不是我说了算,你干了这么多年,每年都被从定好的名单里挤出来,不是你工作不认真。”
“是你脑子不灵活。”经理屈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干我们这行,你只会看眼色不够,你还要会讨客人开心。这点你应该和你的小徒弟学学。”
郁燃确实早就被点进名单里,不管有没有和邹瑜的那一茬他去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那个名额,是给昊麟要的。
昊麟哪都好,就是太老实,而老实人,恰恰好是最难出头的。
经理说这些,也是替昊麟终于得偿所愿开心。
他拍拍昊麟肩膀让他抓住机会。
经理离开后,昊麟有些恍惚。
那天谢彭的话,昊麟知道是挑拨,但他年年都被挤掉名额,即使不关郁燃的事,就算他知道没有郁燃也有别人,但他听到时,确实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不快和嫉妒。
如果郁燃只是给自己要名额的话,那么很大概率,今年的游艇会昊麟依旧去不了。
他一时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心情很复杂,对郁燃又有歉意又有谢意。
回到吧台,他本来想找郁燃道谢,却发现他面前坐着客人,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等下班再找他。
郁燃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在吧台内调酒,邹瑜坐在对面撑着下巴看他调。
霸道得很,但凡有人想来找郁燃调酒都会被他赶走:“一边儿去,这儿也有你说话的份?”
他们惹不起邹瑜,也不敢抱怨,只能作罢。
郁燃也不做声,邹瑜点什么他调什么,多的话不说,问的话答不答都看心情。
邹瑜问上七八句,郁燃可能应个一两句,但都言简意赅也没什么情绪。
郁燃推给他一杯古典,邹瑜趁机摸了下郁燃的手。
郁燃没反应。
邹瑜不由想过过嘴瘾:“小叶你这手怎么跟女孩儿一样,又软又滑的。”
郁燃看他一眼,直接点明:“邹少,麻烦自重。”
抬眼时,吧台暗昧的光线落在他眼皮上,两粒红色小痣水光潋滟,看得邹瑜口干舌燥的。
他作势拍了两下自己的嘴,一副调情的模样。
郁燃淡漠地移开视线。
换别人邹大少早生气了,但是郁燃,他就觉得这人越端着越勾人。
明明大家都是穿着衬衫小马甲,郁燃却偏偏和别人不一样,扣子扣得越严实,看起来人越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