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融的发丝是软的, 发尾在他掌心里扫过时, 比春天最温柔的风还要轻盈, 让他想起头发很软的人, 心也很软的俗语。
这句话在姜融身上似乎并不适用。
银发的男人试图扯起唇角,但失败了。他气息压的很低,垂首在姜融耳边低语:
“教练……难道在你的认知里, 性就是这样可以随便用来交易的东西吗?”
他一时没能收住手上的力道。
怀里的人眉头扯动了一下, 像是不堪重负,也像是轻微的困扰:“难道不是吗?”
周肆月细细看着他的表情。
姜融眼尾发生了很轻微的变化, 随后唇角极缓地提了提,那笑淡得几乎看不见, 却像落了片小雪花在心上,刺得让人心里发凉。
他扬起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两根细眉拧在一起, 眼睛也浮上了一层水雾:
“这种方式很好用不是吗?”
“你明明也很受用的,为什么指责我?是觉得我太放荡了吗?”
“……”
周肆月咬了咬牙。
姜融手臂攀附着他的脖颈,宛如无根的浮萍,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蛊惑。
他的指尖轻轻蹭过男人耳侧的皮肤,带着点微凉的温度,像藤蔓缠上来,连呼吸都裹着软意:“瞧,你的身体反应多诚实。”
“这证明我刚刚的提议确实有让你兴奋起来,而你的潜意识,也认可‘只要表现的足够优异,就可以和我睡觉’这一点。”
他尾音轻轻晃了晃,眼尾那点水光还没散,却偏偏透着股讽笑的意味,里面明晃晃都是嘲弄。
“怎么,仅仅是加了一个安拓,多了一个让你产生危机感的人,所以你就在享受了很多次后的今天突然醒悟,觉得我行事不端了吗?”
“受益的时候你怎么不提。”
姜融状似不解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装什么?”
周肆月额头鼓起了青筋。
他视线落在姜融交叠在自己颈侧的手腕上,那截皮肤很白,连血管的纹路都浅淡。
可就是这双手,在刚刚说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掐扣着他的脖子,把他所有想说出口的话遏制在了喉咙里。
周肆月艰难喘气的同时简直要气笑了:他第一次知道教练嘴上功夫也这么厉害,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根本不给他丝毫解释的机会。
他只是不想让教练总是用性敷衍他,每次在他贴上来的时候,就用一种懒得跟他交谈的表情,像打发野狗一样随便许诺一些好处把他打发掉而已。
他想更加贴近教练的内心,想和他产生肉.体之外的心理上的交流,这是每个情侣都必须经历的心路历程吧?
怎么到了教练嘴里就成了他装了?
这个黑锅他不背!
周肆月想要扯开他的手,指尖却在碰到姜融腕骨时顿住了。
算了。
他一秒泄气地想,把气撒在他身上总比撒在别人身上强。
与其让姜融找安拓或者阿列谢这种情敌,被这些心怀不轨的人抱在怀里,还不如让他来受着。
不就是掐他脖子吗?
又没有很用力,而且就算用力怎么了?他老婆想做什么都可以!
姜融察觉到他的放松,脸上装出来的忧郁也散了,觉得没意思地松开了手,兴致缺缺:
“我回酒店,总之你别跟着我。”
参加比赛前,国家队负责人已经在附近为国内选手订好了酒店,外籍选手跟他肯定不是一路。
他正准备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视线透过挡板往观众席北区看,却见那里乱哄哄的,从刚刚开始有一堆人围在一起。
怪不得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姜融想了想,却听耳边,周肆月的声音不轻不重道:“那不是宋老板吗,他不好好躲在他那豪华别墅里,来这里干什么。”
对于自己的上一任雇主,周肆月非但没有丝毫同理心,反而露出了看热闹的恶劣神情:“这不,被观众们认出来了,记者也围了上去,恐怕再等下去,警察也该到了吧。”
果不其然。
没多久,出示了证件的民警声以他扰乱比赛秩序为由给他戴上了银手铐。
这只是表面上的,实际上,如果不是找不着人,光是三年半以前,他的两个侄子涉及到的刑事案件,就足够请他去喝茶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意识到,世纪金源这个庞然大物已经走到了尽头。
宋铭城离开前朝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姜融不退不避,周肆月却皱眉嫌恶地挡在了他们之间。
宽阔的肩膀将周围投来的打量全都遮在了身前,对于这位曾经伤害过姜融的前老板,他的感官实在说不上好。
想到这里,周肆月平缓了一下面部表情,好让自己脸看起来不那么狰狞,随后他耀武扬威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照片。
泛黄的照片里,十几岁还是少年的姜融笑的开心。
而在旁边,原本和姜融并肩站立在一起的另一个少年,却被剪刀剪了个稀巴烂,硬生生从里面挖了出来。
周肆月这个行为无异于告诉他:
正如姜融洁白无瑕地来,干干净净地走那般,少了他宋铭城——
自此,月亮再不存在污点。
看清楚这张照片是什么后,宋铭城的表情霎时间相当精彩。
他眼眶通红,勉力维持的平静也被打破了,一张脸扭曲得不成样子。
周肆月,周肆月……
他只觉得这个他以前亲自签下的男人是个毫无底线,恬不知耻的小偷!
他偷走了自己对白月光的喜爱,踩着自己的肩颈,替代自己以一个追求者的身份站在了白月光的身边!那个本该是他的位置!
死死盯着照片,宋铭城喉咙里发出了细碎的声响,两个肩膀因为怒到极致而颤抖。
可姜融却分毫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双手插进口袋,迈步走出了体育馆。
周肆月也极尽挑衅地收回了目光,堂而皇之地跟在他的后面。
“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
姜融语气说不上不耐,闲聊一样随意极了,周肆月怎么瞧怎么新鲜,分别多日后,哪怕只是跟对方说说话也足够让他心情愉快。
“我只是在猜教练的想法。”
他道,“我看不够你,也看不透你,就连你心里更支持谁赢下明天的胜利都不知道。”
姜融也觉得稀奇:“你也有这样不自信的时候?”
他还以为这个总是用下巴看人的男人,压根儿就不会觉得世界上有第二个人比他更厉害呢。
周肆月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底的绷劲松了些,只剩无奈的涩意,他试探着去握姜融的手,用很轻的力道握住了他的指尖,像是在托着一朵真的会飘走的蒲公英:
“我以为教练见多了我自卑的样子,难道不是吗?”
姜融漫不经心地笑:“作为受害者,我只看到了你施暴时发疯的模样,哪里还看得下去别的。”
男人的脚步顿住了。
他停留在原地,先走一步的姜融便也被拉扯得无法行走。
“怎么了?”他疑惑。
其实不问也知道,银发的男人脸上是少见的茫然,他似乎整个世界观都在重塑,被巨大的紊乱荒谬感袭击,导致除了震惊以外做不出其他正常的反应。
“干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姜融温声细语:“你别告诉我直到现在,你才理解意识到你对我做了多过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