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姜融, 眉眼的阴沉稍稍融化, 眷恋的味道溢了出来:“……只要你肯认错,回到我的身边,我就会原谅你。”
是的。
只要姜融肯点头答应, 流露出一份对他的依恋就行。
他的要求是如此的简单, 这孩子该做到的,他一定没问题。
可姜融那双无神的眼睛注视着他, 里面迸发出了绝无仅有的恨意,带着他看不懂的憎恶和痛苦, 似乎他做了多么过分的事一样:
“别碰我!”
他咬着唇,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别用那种亲昵的语气叫我,我跟你没有关系, 没有……”
K喉结猛然滚动了一下。
眉骨扯出一个锋利的弧度,他眼尾微微上挑的线条被冷意压平,眼珠里像凝着层薄薄的冰,连平时温和的卧蚕都拉成了直直的一条。
“是么。”
他喃喃:“那么你想去哪里?又想跟谁有关系?”
指节抵着男孩后颈的皮肤,带着点冰凉的触感,男人不顾他的反抗把他拉扯到怀里,拇指扣住他的颈侧,其余四指轻轻收拢,像攥着只乱跑的小动物。
“你可真会惹我生气。”
他顿时失去了在言语上把姜融劝回来的心思,用行动封锁了他逃离的一切可能。
他一方面觉得这孩子真是养不熟,明明这段时间跟他在一起的记忆是那么鲜活,现在仅仅只是失去了‘威廉’的名号而已,他就将他们的曾经全盘否认。
就像寻常的恋人,男友仅仅只是因为女友的曾用名不好听,就毫无留恋地将她甩了似的——小康斯坦汀这种行为别说是放在19区,就算在外界的城市也要被打上渣男的标签,备受世人所谴责的。
K不赞同。
他绝不同意这荒唐的分手理由。
可就在他圈着姜融的腰腹,打算将他从污浊的地面上抱起来时,他感觉到了对面传来的阻拦,低头看到那个叫诺亚美军手指攥着姜融的小腿,猩红的血将那一小块肌肤晕染出一大片,铁锈味在空气里传递。
“放下他,”两个男人相互对视,诺亚不避不退,“你会死的,K。”
K厌烦地拧紧了眉,抬枪瞄准了他的头颅,打算给他最后一击。
忽的,姜融挥动的手臂无意间撞上了他受伤还没处理的右腹,将他顶得内脏位移般一声闷哼,上身也弯曲了下来。仅仅只是这短暂的一个停顿而已,诺亚便将人从他怀里抢走,与他拉远了距离。
K随后就知道诺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耳朵微动,他很快听到了后方汽车驶来的声音,带着破空声和发动机引擎的嗡鸣朝他的位置撞来,两者的距离快速拉近。
他回头,看到了越野车的驾驶位,一个相貌和他相似的绿眼睛男人单手紧握着方向盘,轮胎碾过腐叶堆,车身晃荡得像艘在风浪里穿行的船只,就这样朝他冲撞了过来,没有半分减速的意思。
“菲利……”
K叫着他的名字,似乎在疑惑他明明在刚刚的反抗动乱中伤的那么重,为什么还没有死去,手上却没有犹豫地开枪将轮胎击穿了。
“砰——”
刹车的制动声刺耳,轮胎在湿滑地面拖出两道黑痕,但车子没有停下,反而在车头堪堪离K的脚踝不足半米的地方转向了,菲利克斯打开了车子自己这一侧的两扇车门,一把将姜融拉到了身旁。
“上来!”
男孩踉跄着扑进副驾,身体陷入了真皮的座椅里,诺亚紧随其后地钻进了后方的车厢,车门哐当关上的瞬间,菲利克斯挂挡将油门踩到了底,越野车便像离弦的箭,朝着森林的另一方疾驰而去了。
引擎声越传越远。
K低头,望着车轮漂移时卷起来溅在他裤腿上的泥浆,拳头用力攥到能将手掌的肉掐烂的程度。
额头的血管突起。
右腹的血流得越发多了,一滴滴掉在脚底下形成了一小片湿痕。
感到前所未有荒谬的K,掌根撑着额头,就这样抬起头嗤笑出声,一声声地带动着身体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晃荡,直到声音沙哑才停下。
他站直了身体,视线紧紧锁定着已经看不到的车的影子,像是在看一步步远离他的少年。
“你想逃?”
“不可能的,我不会让你成功的,甜心。”
-
姜融的身上被盖上了一件毛茸茸的毯子。
越野车行驶在森林里,遇到凸起的树根便重重颠簸,他便也左右一晃。尽管如此他还是像睡着了一样没有反应。
见状,驾驶位上始终用余光注视着他诺亚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担心,小不点,你很快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明白人都知道这是个玩笑话。
尽管他们开车顺利远离了那片木屋住宅区,也不代表能立刻离开这片被犯罪分子掌控的森林。
但这种话就没必要说来与姜融听了,这孩子不需要承受更多打击了。
不过,他们也并非毫无办法。
诺亚看到后视镜里,脱离危险后便第一时间和他更换了位置,倒在后方的座椅上陷入了深度昏迷菲利克斯,心想如果这人能醒来,告诉他们有无其他出去的通道,那么情况还不算糟糕。
可菲利克斯伤得很重,能强撑着开车过来就已经远超常人了。
此时的他深灰色上衣被硝烟熏得发黑,右臂外侧的布料连同皮肉翻卷,露出底下泛红的灼伤创面,渗着的血珠混着灰尘凝结成暗褐色硬块。
左腰处更狰狞,子弹穿透时撕裂了衣物,伤口边缘泛着青紫,血还在缓慢浸透层层衣服,在身下积成一小片暗沉的渍痕,整个人宛如强弩之末,能不能撑过来还不一定,所以他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肚子饿吗?”
诺亚说:“可惜通讯设备坏掉了,无法联系其他的救援队,再忍一忍,等我找到安全的过夜地方就可以去找吃的了。”
姜融说:“不饿。”
他的回答很短,声音也瓮声瓮气的,小小一只缩在棕色的毯子里,像极了刚出生还没学会独自站立的小熊幼崽。
尽管不合时宜,诺亚依然觉得好笑:“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伤心什么吗?小康斯坦汀?恕我直言,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总把困难想的太大,像是无法逾越的山,可事实上等几年过去,才发现在这一切都显得无足轻重。”
姜融揪着手指,整个身子都在发抖了:“你当然觉得无足轻重,你又不是我。”
“我可是被陌生人那样了,”他委屈得要死,“我还以为他是威廉……就是我暗恋的男神,所以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还表现得那样高兴,呜……现在想想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又开始抽泣,“大家都说那种事情很舒服……怪不得只有我觉得不对。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们的型号根本不匹配,每次我都觉得我被捅得快要死掉了,他简直跟个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