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别怕、别怕。”
菲利克斯心脏被揪住了似的疼痛,隔着座椅将他一把抱在了怀里,力气大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能温柔成这样,自从发自内心地怜惜一个人后,好像连他这种恶劣的罪犯也学会了痛他之所痛似的,生怕说话的音量大一些就弄碎了此刻的小康斯坦汀,从而折断他玻璃一样的脊骨,花瓣一样的皮肤。
“我不会让你被抓回去的,我用我的性命保证。你可以相信我吗?”
他言语中满是恳切,真诚肉眼可见:“你这样好,很多人都喜欢你,但是你有选择说不的权利,我不会让你在回到之前的生活。你该离开,远远地离开。”
多么深情的内心的剖析。
像是不分场合和地点的告白,在杂乱的痛苦里多了几分电影般浪漫的色彩。
菲利克斯是个前半生与犯罪为伍的男人,在外人眼中毫无疑问是个垃圾,不值得分与一分眼神的同情。
但在小康斯坦汀眼里则不一样……在这个孩子面前,他仿佛成了伟大的保护者,被人真切地寄予了希望。
音落,那个男孩水润的眼睛看了过来,带着几分迷茫和希冀,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般地渐渐不再颤抖。
像是祈求获救的信徒,他伸开自己的双臂攀附住了神像,可怜的姿态像极了被拔掉所有羽毛的鸟雀挥或者山羊,瑟瑟发抖的拼尽全力地向上。
柔软苍白的手抓住男人宽大的骨节,头靠在了他的胸膛,姜融那颗眼泪顺便势掉在了他的掌心里:“菲利,你帮帮我。”
他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回去了。”
“我只要一想到再被抓住会受到怎样的对待……就感觉特别害怕。”
“我怕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你将我拯救出来,不会再有人对我温柔以待。我这么弱,很大可能会死掉的……我还年轻,还没有结婚,我不想死掉。”
菲利越发抱紧了他,安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一旁的诺亚咬住了下唇,碧蓝的眼眸望了过来,除了不甘心,还有一些和菲利克斯相同的东西,像是心痛。
“……我愿意相信。”
姜融向他们展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很虚弱的模样,但很坚强:“因为我只要一想到你们是站在我这边的,我就不怕了。我会努力忍住不哭、不拖你们的后腿的,所以诺亚、菲利,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我。”
他嗓音里还染着未散的哽咽。
此刻努力地抬起了头,表现出自己的依恋和需求,紧张到头上都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像个生怕自己被丢下所以脸颊贴着男人温热的胸膛拼命取暖的幼崽一般。
不会有人讨厌这样的他。
也不会有人忍心将他丢下。
菲利克斯和诺亚在此时无比确信这一点,就像他们对世界上没有人比小康斯坦丁更讨喜的这件事深信不疑。
男人的心都要化了般,从此变成了小康斯坦汀的形状,身躯也染上了他的颜色,觉得被自己所喜欢的男孩好到了极点,该值得被书籍里所有美好的词汇所形容。
但哪个词汇都不是真正的他,因为这些词语根本无法描述出他万分之一的鲜活。
十分神奇地,他们口齿中只要叫着小康斯坦汀的名字,就仿佛吃了蜜一样的甜,觉得也许只有阳光沙滩和海洋才配得上和这漂亮的少年相称。
也许这就是恋爱。
真想就这样和他永远地恋爱下去。
诺亚微微勾唇:“是的,宝贝,没有谁能将我从你的身边夺走,我只属于你。”
“要是你之后的每一天都会这么撒娇,我可就要头痛了。”菲利克斯也笑了笑,表情有一瞬间神往极了。
他在男孩额头上落下一吻,确认他身上的安全带足够牢靠之后,一把扯过霰.弹枪,单手撑着座椅翻到左窗旁。
“让开。”
他撇开几个魂不守舍的少爷,看到了窗外那辆正贴着他们越野车的侧门猛撞的车辆,刚刚正是对方车窗里探出的枪管对准他们就是一阵不留余力地连扫,黑洞洞地枪口还冒着白烟。
“恩格尔……”
认出来那人是谁的菲利克斯犹带火气地咒骂了一句,忍住了上牙膛传来的一阵痒意,扬声道:“以前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抢别人老婆的时候倒是冲得靠前。”
这些家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已经昭然若揭了,真是一群好懂的混蛋。
对方的回答是一阵刺耳的鸣笛,不屑置辩般接着挑衅。
菲利克斯半点也没有跟这些往日的同僚们叙旧的打算,他手臂的肌肉鼓起,看准机会猛地扣下扳机。
霰.弹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发麻,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痛得厉害,像是被这一下子连带着全都崩开了一样,但比他更惨的是对方,那紧贴着他们的车窗瞬间被轰出一个大洞,改装的车辆也因失控而撞向旁边的树上,树干断裂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
姑且解决了一个。
可危机远没结束。
后视镜里更多的亮起的车灯涌来,至少还有七辆改装车呈扇形包抄过来,菲利克斯按了按额头,看到这些车的车顶上的重机枪。
这些东西光是架着就已经足够唬人了,根本不是他手里的破枪可以抵抗玩意儿,密密麻麻的弹道在地面犁出一道道坑坑洼洼的小洞,擦着越野车的轮胎扫过,菲利克斯将身子缩进了车里。
“右侧有陡坡,能不能冲过去?”
他拍着驾驶座的靠背,看见右侧斜坡下隐约有一条狭窄的土路,丰富的经验判断这条路或许就是唯一的生路。
但诺亚的回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立刻排除了他的提议:“不行,那坡太陡轮胎抓不住……而且你自己看。”
菲利克斯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只见陡坡的另一侧突然亮起三束车灯,明晃晃地彰显着存在感,显然已经在那处等待许久了。
又是埋伏。
那些人像是早就摸清了他们的每一条退路,将这片森林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车内的惊呼渐渐弱了下去,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子弹打在车身上的砰砰声,藤蔓一样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
“该死!!”
捏着枪的手寸寸收紧,菲利克斯又是一声咒骂,他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了,眼前也一阵阵发黑。
他一回头就能看到他的兄长——
那个从来都没有在感情上浪费一丝一毫时间的K。
男人始终以种不紧不慢的速度咬在十米开外的距离,从刚刚开始到现在还没有出过手,但处处都透露着一种压根就没打算放过他们的压迫感。
他漫不经心地坐在副驾驶,手指里转着那在菲利克斯看起来十分眼熟的刀,目光透过薄薄一层玻璃落前方的车辆上时没有半分温度。
明明没追得太紧,却让人连呼吸都不敢错开半拍,仿佛只要稍微慢一步就会被那无形的网彻底困住从此再不见天日一般。
那个人就是如此傲慢。
菲利克斯想,K将小康斯坦汀视为掌中之物,不允许其他人染指的态度,跟小时候提着刀砍他脖子的时候别无二致,毫不掩饰自己就是个表里如一掌控欲极强的混蛋。
菲利克斯由衷地厌恶着他。
他又一次想到了之前不怎么美妙的经历,两兄弟的父亲是个家暴酗酒动辄打人的烂人,用那双充满罪恶的手打跑了他们的母亲后,终于有一天将施暴的对象换到了他们的身上。
而就在他动手的那一刻,K先一步结了他的生命,他就是这么一个从小就很果决,有魄力也有能力的人,小小年纪就负担上了一条人命。
如果问他之前为什么不动手,明明他不会因此而感到害怕,还能保护自己的母亲不受到迫害,那么他的回答就不那么美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