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姜融穿上新衣服后的笑脸还清晰地刻印在他的记忆里,他还记得当时自己格外满足的心情,觉得那是他人生中最为幸福的一刻……现在才过去了几个小时不到,好像什么都变了。
那件衣服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更深层的内容他根本就不敢去想。
前后极致的反差让陆遥险些没有回过神,只觉心口发闷。
他在外闯荡这么些年,致命伤受了不知多少,千难万险都无所畏惧地扛了过来,可姜融不过轻轻一避,有了那么一点点可能会离他远去,竟然就让他连指尖都泛起揪心的钝痛感了,在身体里蔓延着挥散不去。
“来我身边。”
他视线紧紧锁定着姜融,一双眼睛只能注视到他一个人了,整个人都是一副理智岌岌可危的危险姿态。
与门口连接走廊的两端安装了淡色的灯光不同,研究室最深处没有开灯,是深渊一样能够吞噬所有光线的暗色。
而在他音落的下一秒,一道清浅沙哑的哼笑声从那头传了过来,像是被他话语里荒谬的意味逗笑后的极致的愉悦,又像是高高在上故作姿态的嘲讽。
全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陆遥脸色一变,感觉上颚都因为怒火而隐隐发痒了起来,眼眸也眯了起来。
那声音却理也不理他,不紧不慢道:“真是让我看了好一出疯癫的戏码。”
是陆姚生。
他伸手用手臂环住了姜融的腰腹,仗着离他比较近,两人位置方便,与他紧密地贴在一起。偏头的吐息声也透着一种不容其他人插足的亲密,“哥哥,你说好不好笑?”
“没想到我们老陆家过去这么多年了,生出来的后代依然脑子不正常,一个比一个自说自话的可以。他在说什么?分手?”
男人又笑了。
他嗓音独特,有一种经过了时间沉淀之后的奇特质感,讲话时的语调总是会不自觉地悠扬放缓,咬文嚼字都很有讲究。
再加上冷淡的声线,这让他说话时哪怕没有那个意思,听起来也会嘲讽偏多,更何况刻意去讽刺一个人的时候了。
简直比任何敌人砸在身上的攻击都要剧痛许多。
“哥哥明明自始至终都没有跟他交往过,他却当着哥哥正牌男友的面在那边张口复合,闭口分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姜融:“……”
好高级的骂人方法,好像他嘴里的陆家人不包括他陆姚生似的,一整个地图炮就轰过去了。主打一个自己活不活无所谓,其他人都得死。
陆遥果然没有扛住,张口就骂了回去:“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说什么!”
他视线死死钉在了陆姚生圈着姜融腰的那只手上、以及两人相贴的肩背,黑眸沉得像阴湿翻腾的雾气,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戾意,“给我松手,你他妈的不准碰他!”
意念一动,藤蔓感觉到他的想法疯长缠绕,深青色的粗壮树干顿时像蛇一样蜿蜒地向陆姚生攻了过去。
陆遥杀心彻底翻涌上来,根本压不住,可对方还挟持着姜融,他没法拼尽全力,下意识留了后手,只想着先把两人分开再说。
谁知他身上刚闪过一抹墨绿光晕,另一道一模一样的藤蔓突然破土而出,竟用相同招式硬生生拦下他的攻击,两道藤蔓在空中交织碰撞,力道相抵互不相容,僵持不下。
一时间,整间实验室里噼啪作响,全是凌厉的破空声。
陆遥眼底翻涌着戾气,对这一系列的巧和和既视感感到了出离的愤怒,“你这种家伙竟然也是木系!”
陆姚生不置可否:“遗传基因很不可思议吧?但这些都不重要。因为不管你我拥有着再怎么紧密的血缘关系,我们外貌和能力再怎样相像,作为后人的你永远无法超过先人的我,就是既定的事实。”
陆遥:“哈?”
他对于祖先的尊敬早在八百年前就抛弃了,对方搬出来的这套说辞根本就动摇不了他,除了让他更加愤怒以外没有半点作用。
可陆姚生似乎铁了心要激怒他,说话丝毫不留情面,完全没有把对方当做是自己的同宗后辈来看,字字珠玑。
“先出生的总是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不是吗?”他叹息说,“就比如你的父母,你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当初给你起名时故意给你起了一个与我雷同的名字?说的好听是想让你成为我这样的人,名声远扬,有所成就,可这想法未免也太理想化了,事实上所蕴含的含义真的是这样吗?”
陆姚生嘴角的笑意加深,一只机械义眼泛着非人的冷漠,弯唇对他道,“事实就是,一些庸才,包括你的父母,他们因为我获得了远远超出他们所想的财富地位和知识,所以深深羡慕的同时也对我产生了强烈恐惧。”
“这种恐惧一直延续到他们生出了像你这样的孩子,也发自内心觉得你不可能会超越我的程度,模仿我的名字给你取名,就是他们自卑之下的下意识逃避行为。”
“而你,陆遥,你就是他们承认了自己平庸无能后的可悲的产物。”
“干什么这副表情,你很生气吗?”陆姚生蹙眉看向他,但这同情的姿态才保持了几秒就转瞬即逝,他很快又嗤笑了起来,“生气又怎样?你天生就被钉死在了我的光芒之下,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超越我,干脆直截了当承认这点不好吗?没准早点意识到还会让你更加轻松一些呢。”
陆遥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
他脑袋嗡嗡作响,气到肺都开始隐隐作痛了,他本来以为许青彦的嘴就已经够贱了,没想到他这位据说性格冷淡,不爱社交的祖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干脆闭嘴不再说话了,操控的藤蔓又快又狠,每一击都直逼要害,木系异能的爆发力被他催到极致,下手处处都是杀招。
陆姚生却半点不急。
一手扣着姜融的手腕护在身侧,他脚步轻捷躲闪,另一只手随意挥扫,毫不逊色的藤蔓便精准地锁住了陆遥的攻势,动作游刃有余。
“年轻人果然着急。”
他勾着唇角笑,语气带着漫不经心的嘲弄,转头面对姜融却张口就是抱怨,“哥哥,看来我们这些被他称为老不死的人,到底是跟他这些年轻人有代沟了,以后还是少跟他交流的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这就送他进地狱,以后也见不着了。”
陆遥几乎被他不要脸的程度气笑了:“我说你是老不死的,你干什么要扯上哥哥?他才不是!他活到长命千万岁我只会觉得高兴!要死的人只有你一个就够了,明明早该进土的年纪你干什么还缠着他不放?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变态一样恶心!”
“……”
陆姚生眉眼完全沉了下来:“我果然还是看你不顺眼。”
他玩笑似的语气里藏着狠劲,每一次交锋都毫不保留,藤蔓缠绕间要么锁喉要么绞杀,处处都是致命。
姜融被护在中间,一双眼睛从毯子底下露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莫名其妙就互殴起来的两个人。
他口齿都不清晰了:“别、别打架。”
“遥生?姚生?”
这两个名字让他叫的,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了,对方都以为叫的人是自己,回头眼神殷切地看着他,发现不是后又敌视地死死盯着对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对方跟以假弄真卯足了劲抢他老婆的六耳猕猴似的,怒火非但没有降下去,反而越烧越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