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融啪的一声关上了窗,还不解气地瞪了一眼玻璃。
塔外,黑色蝴蝶震了震蝶翅,几乎眨眼就消失不见了,没有了刚刚逗小孩玩的慢悠悠劲头后,它速度快到肉眼难见。
它没有姜融以为的飞回白塔,反而垂直向下,化作一团黑雾钻进了地底。
鲜有人知,塔往上是白,往下是黑。
地底的黑塔足足有24层,关押的全是精神域崩溃后堕黑的黑暗哨兵,他们有的是未能及时得到安抚而被迫堕落的军人,有的是拒绝向导的安抚在此之前就出现了各种各样心理问题的疯子。
总之无一例外,都是一群难搞的家伙。
跟黑暗哨兵岌岌可危的精神阈形成了强烈对比的,是他们那极强的攻击性,摧毁欲上来后敌我不分,除了还保留着人形外简直和污染物没什么区别。
若不是他们拥有不可复刻的战力还有利用价值,恐怕早就不是关押而是销毁了。
如果被白塔的老家伙们知道有黑暗哨兵的精神体可以强行越狱,恐怕他们会因为太过匪夷所思而把眼珠子瞪出来。
地底,最深层。
蝴蝶振翅,落到了一个男人的指尖,银色的鳞粉簌簌落下,像一场如梦似幻的泡影。男人抬起手指,将蝴蝶凑到鼻翼下,轻嗅着它身上与往常略有不同的微妙气息。
“哪里来的小家伙……”
他低哑的嗓音在黑暗种起伏,“浑身上下,都是甜的。”
-
姜融把它赶出去后还不解气。
他捏住了自己的拳头,被热水熏得暖洋洋的脸蛋白里透红:“爹地,你认出他了是不是?那是哪个哨兵,叫什么名字?我之后一定要打死他。”
“宝宝要打死谁?”
是林徽玉的声音。
他推开门进来,一转身就看到姜融裹着浴巾,浑身湿漉漉的,连头发丝都在往下滴水。
林徽玉上前两步拿起毛巾帮他擦头发,一点点吸走黑发上的水分,又轻轻捋开他贴在脸颊上的发丝。
林徽玉已经成年,比姜融高出不少,此刻面对面站着还得弯腰低头迁就他。可他半点不觉得辛苦,擦完头发又从姜融手里接过了扫把。
姜融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谁说的?”林徽玉捏了把他的腮肉,“哥哥哪次没有替你出气了?”
这话倒是不假。
姜融刚到教堂那年人生地不熟的,又营养不良长得瘦小,有一群同样是流民的人盯上了他,把林徽玉装到他小背包里的面包抢走了。
林徽玉看到他顶着红红的眼眶回来时的可怜模样,问清缘由后,二话不说烤了新面包给他,随后就把那一群人狠狠教训了一顿。
可他不知道的是,当天晚上,那个在他眼里柔弱瘦小的小不点就翻窗偷偷跑了出去,报复心极强地找到那群已经鼻青脸肿的家伙,拿着棍子一个个往他们脑壳上敲,揍得他们满头都是包。
姜融也想起了这件事。
他忽然仔细打量起林徽玉的脸:从前林徽玉只比他高半个头,现在却比他高出一个多头还多,姜融要想看清他的全貌都得仰着头、垫着脚。
他作为向导的天赋或许不算出众,但头脑一直很好,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林徽玉在他灼热的目光下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还抽空朝他温柔一笑:“怎么了?”
姜融抓住了他的手,轻声喊:“哥哥。”
林徽玉瞳孔猛地一缩。
姜融平时都是连名带姓地叫他,这四年还是第一次叫他哥哥,他大受震动,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姜融,连思考都忘了,说话都结结巴巴的:“你、你请讲?”
姜融埋进他怀里蹭了蹭,声音甜到腻人:“你会一直站在我这边对不对?不会让人欺负我,会像小时候那样一直保护我?”
林徽玉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姜融有什么难办的要求呢,刚才他甚至都在想要是姜融想要天上的星星,他该怎么摘下来了,却没想到他只是想确认这个。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难道我还能让你重新当回以前小要饭的?”林徽玉抱着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我可舍不得。”
姜融抬起脸,漂亮的眉眼间满是不解:“可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还总凶你,保护我你一点好处都得不到,就算这样你也愿意?”
林徽玉笑了,把他湿润的发丝揉得一团糟:“我又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才照顾你这么久的。”
“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
姜融刷完了好感度,晚上从林徽玉那里借了终端,钻在被窝里翻看。他先快速过了一遍白塔向导的资料,然后开始逐个查看哨兵的信息。
哨兵的数量多到离谱,光是B级以下的就有三十多万人,没大半天根本翻不完。姜融放弃了全部查看,专注看评级高的。
这一看才发现,A级以上的哨兵数量骤然减少,只有一百多人,而在册的S级哨兵更是少得可怜,三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白塔新领导人,他的表哥薛惩也赫然在列。
姜融看到他的脸就觉得反胃,立刻划了过去。他仔细翻看了所有A级以上哨兵的资料,却没找到精神体是蝴蝶的人。
那人到底是谁?
守护灵明显知道,却故意瞒着他,看样子是不想让他和对方有过多接触。姜融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对方的身份,只好先放弃。
林徽玉不喜欢他睡前熬夜,直接把终端收了回去:“好了,快睡觉,不然就长不高了,小矮子。”
才一米五出头的姜融:“……”
可恶!
被威胁到的他狠狠闭上了眼睛。可也许是下午睡得太沉,此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小时候在白塔的那几年,还有母亲的脸。
这些记忆他原以为早就忘了,也刻意不去想,却没想到此刻变得越来越清晰,牵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安心。
直到深夜,姜融才终于陷入熟睡。
梦里,他和母亲从白塔逃出来后并没有遇到守护灵,脑袋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孤寂、沉闷,像一潭平庸的死水。
跟其他小孩早早就觉醒了能力不同,才十岁的姜融跟黑山羊并不亲近,他连对方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无法自由支配,甚至连让它睁开那双矩形的眼睛都做不到。
他吃了很多苦,饥饿、受伤、被抓捕、被追杀,夜不能寐。每一次磨难都来得猝不及防,砸得他喘不过气,时刻都要绷紧神经求生。
直到他遇到了一只和他同样处境的小狼犬。
那只狗浑身漆黑,毛发却脏乱得像在泥坑里滚过一样,姜融作为向导,一眼就看出了它的遭遇——
这是一只被污染物感染的黑犬。
它看上去已经重伤不治,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却依然顽强地喘着气,用那双金棕色的、毫无生气的眼眸望着他。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也许是孤独,姜融抱起了它,透明的精神力笼罩在它身上,试图为它缓解痛苦。
大部分向导都有或多或少或强或弱的治疗能力,可姜融没有。他不会治疗,甚至不能让它的伤势稍微好转,只能用类似精神催眠的方式,让这只狗少受点罪。
姜融没想到它能活下来,所以一直没给它取名。
可那只狗却意外地没有死掉,每天跟在他脚边摇尾巴,用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手心。姜融本就不多的食物要分它一半,藏身的地方也多了个跟班,日子过得更加艰难了,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求生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