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屹森冷冷望着他,没出声。
他不好说,其实他眼线遍天下,林月疏就是埋地三尺他也能把他挖出来。
霍屹森又看一眼车内,和江恪无声地对上了视线。
之前还把霍潇当成最大情敌,觉得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林月疏青睐。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还多了个不光什么也不用做,还得林月疏上赶着的劲敌。
“朋友拍了一条野生黄金龙送我尝鲜,一起么。”霍屹森道。
林月疏惊讶:“你这种人还有朋友。”
霍屹森盯着他的脸:
“有,很多,但是缺个老婆。”
江恪适时道:“老婆,我也饿了,我们去吃东西。”
林月疏下车钻回驾驶室,发动车子。
车子缓缓往前行了一段,他瞥一眼后视镜,镜中那道挺拔的身影依然伫立在沙滩中,与周围形色热闹的旅客格格不入。
林月疏收回目光,继续往前开。
没跑几米,再看一眼后视镜。
那男人还固执地站在那。
他所有的小动作都被江恪尽收眼底。
突然,后座江恪发言:
“老婆,尝尝黄金龙吧,听说现在野生资源枯竭,四斤以上都是天价成交价,做人嘛,吃点好的。”
林月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也行,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两张嘴,上下都要吃好喝好。
他倒车回去,打开车窗,对霍屹森冷漠道:
“上车,黄金龙在哪。”
*
金铜色调的餐厅内,天花板上星光点缀,灿若星空。
节奏排列的圆柱顶端像有机檐篷一样展开,由数百根木丝制成,以现代的脉搏唤起自然的秩序。
不知是这个点没什么人还是被霍屹森包场,整间餐厅只见他们三个人头。
即便如此,餐厅内几位大厨还是在后台干得急赤白脸,生怕怠慢了大名鼎鼎的财团继承人。
野生大黄鱼压轴出场前,需要来点小菜开胃。
霍屹森从主厨手中接过蜡封的信封式菜单,一忍再忍,没忍住。
他看向对面的林月疏,和江恪两人连体婴似的,走哪都粘一起。
“你一定要坐那?”看不见还好,看见了只觉碍眼。
林月疏没搭理他。你坏我好事就罢了,赏脸过来陪你吃鱼你还提上要求了。
前菜都是根据林月疏的口味点的,多的是海鲜和爽口的汤料。
林月疏喜欢吃海鲜,但不喜欢剥壳,吃个虾往往是虾头一拔,剩下的连壳带肉塞嘴里,嚼两下,冒着嗓子被扎破的风险吞下去。
这一点,霍屹森在节目上就见识过。
他问侍应生要了一套新餐具,叉子灵活剃掉虾壳,一只只肥美大虾被整齐码放在林月疏盘中。
林月疏就看着,不说话。
铜锅里烧着响螺,浸泡在浓郁姜油汤汁中。
侍应生戴好手套要帮忙取螺片成薄片。
“我来。”霍屹森从他手里接过螺。
取出螺肉,精致地切成薄如蝉翼的脆片,吸满汤汁,一片一片整齐叠放在林月疏盘中。
林月疏:“你就非要这样么,我又没残疾。”
霍屹森停下切片的手,反问:
“你不是不喜欢动手。”
“我只是不喜欢,不是不会。”林月疏拿起一只虾,娴熟地剥好壳丢嘴里,“在养父母家时,我经常给哥哥这样剥虾。”
“是么。”霍屹森标志性嘲讽语气,“能做你哥,那得三辈子积德。”
嘴上这样说着,手也没停下给林月疏片螺肉。
林月疏的盘子都堆成小山了,霍屹森还整得热火朝天。
林月疏端起盘子送到一旁江恪手里,笑盈盈往他身上贴:
“宝贝恪儿,看我为你寻觅到这么多口粮,我棒不棒。”
霍屹森终于停了手,抬头,视线如刀。
江恪笑道:
“怎么办,我吃不了海鲜,碰一下都浑身过敏。”
林月疏怔了片刻,吐出一声“啊”。
仔细回想,住在江家庄园的日子,的确没见过餐桌上出现海鲜类。
林月疏思忖片刻,指着盘中的西马尼乌鸡,对霍屹森颐指气使:
“这个,给我切好。”
“林月疏。”霍屹森干脆放下刀叉,正襟危坐。
林月疏迎上他的目光,等他发表重要讲话。
霍屹森的千言万语最终融进一缕轻叹,用抓夹挑了最肥美的鸡腿,像个不辞劳苦的劳工,给林月疏小心翼翼把鸡肉切块。
侍应见状,忙俯身道“我来吧霍先生”。
“不用。”霍屹森眼也不抬,一刀刀将鸡腿切得厚薄均匀,“我喜欢给他切。”
林月疏拿过切好的鸡肉,借花献佛捧到江恪面前:
“不是海鲜,不会过敏。”
江恪笑眯眯:“谢谢老婆,你真是贤良淑德、心灵手巧。”
霍屹森放下刀叉,没胃口了。
这时,四名厨师护送天价黄金龙闪亮登场。
雪白瓷盘承托着浓厚酱汁,肥硕的黄鱼腹部灿若黄金,周遭点缀鲜贝增鲜,光是闻着味儿,已经吃了半饱的几人又觉腹中缺缺。
林月疏刚拿起筷子——
江恪忽然起身道“我去接个电话”。
林月疏手中距离黄鱼仅有分毫的筷子缩了回来。他怕江恪又跑了,起身:“我和你一起。”
江恪笑吟吟道:“老婆,公司来电,高度机密,严禁外泄。”
林月疏迟疑半晌,幽幽坐回去。
心中不免一丝松快,自己对江恪的担心完全是多余,这样的人,就算罪孽深重出来后也有的是人挤破头地抢。
不知道江恪现在在哪里工作?
江恪打了几分钟的电话就回来了,拿上外套又要离开:
“老婆在这好好吃饭,我回趟公司处理要事。”
林月疏见江恪回来,松一口气,筷子直击黄鱼腹地;
听他又要走,筷子重新缩回来,往桌上一放,拿起外套要跟着走。
“我去公司没法陪你,你不想吃黄金龙了么。”江恪安慰他。
“少吃一口我又不会少块肉。”但如果江恪又不辞而别,他心里真会少块肉。
“老婆听话,我处理完工作就回来接你。”江恪笑眯眯道。
林月疏坚持摇头:“不行不行,我不会打扰你,我就在你公司楼下坐着等你。”
“老婆。”江恪的笑容加深几分,“乖乖坐着,我保证一结束就来接你。但如果你执意己见,我不能保证自己是否又会在哪一天忽然消失。”
林月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淡了。
几息,他幽幽坐回去,声音有点委屈:“知道了。”
江恪冲霍屹森点点头,道了句“感谢霍代表招待”,便阔步离开。
人一走,原本热闹的饭局陡然冷清。
林月疏戳弄着大黄鱼,尝了口。
客观味觉上,鱼肉鲜甜Q弹,像果冻一样抿一下就化开了。
主观意识上,鲜甜的鱼肉覆上了一层涩味,怎么吃都不是滋味。
对面的霍屹森没再动筷,直直盯着林月疏的脸。
半晌,拿起刀叉随便夹点食材切磨,却没有送进嘴里的意思,只漫不经心道:
“就这么喜欢他,我从没见你露出过这副模样。”
林月疏瞥了他一眼,没作声。
喜欢?好像也不是,却也不可否认,江恪于他来讲谁也无法替代,是很特殊又极为珍贵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