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洛皱着眉,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然直接告诉他,说我其实就想住在你的庄园里,你可以不用管我,我会安静地待在一个角落里,保证不打扰任何人?
就像第一次和梅厄瑞塔见面那样,直接打直球,亮出明牌?
肯定不行。
和梅厄瑞塔那次亮明牌,属于是安洛真没招了,不亮明牌就得死。
而如果把自己的想法直截了当地告诉梅修,等来的可能就是更糟糕的过线行为。
原理很简单,参考现代社会中那些上有老下有小还背着房贷的中年人,因为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因此不得不忍受老板更严重的压榨,老板也知道他们走不了,因此就更肆无忌惮。
如果梅修知道安洛想待在他的庄园里,他会向安洛提什么要求?
他烦恼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安洛不是那种圆滑的人,没办法不着痕迹地达成自己的目的,他想梅修肯定看出来了,只是不知道梅修有什么打算。
就在安洛思考的时候,梅厄瑞塔的幻影又悄无声息的出现了。这一次他坐在椅子上,微微往后靠,似乎陷入了思考中。
安洛在他旁边坐下,随手把玩着他的袖子。
要是梅修的要求不太过分的,能答应就答应吧,安洛想。
可恶啊,好想一夜暴富变得超有钱然后买下这座庄园啊!
梅厄瑞塔的眼睛微微垂着,安洛尝试和他对上视线,却感觉到他们仿佛相距很远的两个存在,视线在触碰到之前已经虚化消失了,就像手电筒的光芒没办法照射到更远的地方一样。
安洛从来没有隔着这么近,这么放松的打量梅厄瑞塔,这有点像隔着玻璃看老虎,知道老虎伤害不了自己,就能比较从容地欣赏老虎漂亮的皮毛,憨态可掬的动作和威武的气质。
梅厄瑞塔很像老虎,虽然之前在安洛面前表现出了很多友善,但仍旧是猛兽,还是那种格外危险的,带着剧毒的猛兽,安洛和他相处时,就很害怕被冷不丁地咬一口。因此尽管喜欢梅厄瑞塔,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还是选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就好像把那些格外喜欢老虎的人和一只漂亮的东北虎关在一起,老虎虽然还是那么漂亮,威武,但此时此刻,和老虎共处一室的人哪怕再喜欢老虎,估计也笑不出来了。
但是现在,安洛不用再提心吊胆,因为眼前的梅厄瑞塔既是梅厄瑞塔,又不是梅厄瑞塔,他可以很放松,仿佛隔着一层屏幕看战争片,不用担心刀枪戳到自己身上,于是对场面的宏大分外赞赏。
在这种绝对安全的状态下,安洛原本埋藏在心里的喜欢也都翻腾上来了,他凑近了看梅厄瑞塔的眼睛,伸出指尖描绘他的眼型轮廓,时不时用指腹轻轻刮刮他的睫毛,一种轻轻的毛刺刺的感觉。
梅厄瑞塔的眉毛是那种长而锋利的,像是书画家潇洒地提笔一划,眉毛浓密乌黑,如同墨痕,安洛把手指压在上面,感觉绒绒的,用指甲刮一刮,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往下的灰绿色瞳孔最中心其实是深深的墨绿色,往外逐渐变浅,有着非常自然的渐变色,再往下是苍白而微凉的脸颊,透着光看,脸上还有一层细小的绒毛,像是一层光晕,笼罩着梅厄瑞塔的皮肤表面,让他的侧边看起来被提亮了一样。
安洛捉起一只梅厄瑞塔搭在膝头上的手,忽然觉得梅厄瑞塔现在好像一个大号的洋娃娃,他记得现代有个专属名词,叫什么……等身bdj?还是bjd?
他看过视频,里面的洋娃娃非常好看。
梅厄瑞塔现在的状态就很像,但终究又不是,皮肤表面微微的弹性,温热的触感,平缓而悠长的呼吸,都昭示着他是一个真人。
安洛之前就知道梅厄瑞塔的手很大,适合弹钢琴或者打篮球什么的,但是现在才能比较仔细的观察。
他把梅厄瑞塔的手翻过来,梅厄瑞塔的掌心很粗糙,摸上去让安洛想起了他曾经用来打磨模型外壳的细砂纸,指尖顺着掌纹的脉络滑动,安洛不会看手相,但他觉得梅厄瑞塔的手心里横亘着好几条河流,而粗糙的掌心就像是沙地和凹凸不平的岩石,而那些或长或短的河流纵横交错,在这沙地上流着,对比鲜明,像是某种奇迹。
安洛打了个哈欠,爬上床睡午觉,掀开被子的时候,莫名地感觉有点怀念:在巫师塔里的时候,经常就有这种场景,安洛睡午觉,而梅厄瑞塔在看书或者做实验或者“沙沙沙”地写些什么。
住在鸢尾花庄园里明面上的理由是骑马,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尽管安洛身体很好,仍旧得定时骑马。
换做之前,他可能对骑马还挺有兴趣的,但现在,这变成了一项费时费力的应酬。
马在树林里闲适地走着,梅修跟在安洛身旁,“嗯,看来骑马多少还是有些用途的。”
他笑着道:“树林里清新的空气让您的气色好了很多。”
安洛有点心不在焉,胡乱回了几句客气话,注意力根本不在梅修身上。
“您在庄园里住得还舒适吗?”
“嗯嗯,非常好。”
“饮食还合心意吗?”
“嗯嗯,很不错”
“这段时间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嗯嗯,很好的。”
安洛听到梅修的笑声,回过神来,尴尬地咳嗽几声:“抱歉,我是说,没有。”
梅修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觉得被冒犯,他含着笑看着安洛,并没有多说什么。
把马送回马厩时,那匹叫安格斯的马看起来很喜欢他,轻轻顶了顶安洛,安洛摸出一块糖喂给它。
“您似乎很讨小动物喜欢?”
并肩往庄园走的时候,梅修说道:“骑马的时候,树枝上经常有松鼠跳来跳去,有些兔子也悄悄探出头来,还有那群小鸟。”
安洛正想找个理由,就听见梅修道:“我真羡慕您,有这个能力,打猎的时候应该省心不少。”
安洛:“……”
得,什么也不用说了。
狠还是你狠。
晚餐的时候,梅修竭力推荐安洛喝一点果酒,安洛是不喝酒的,顶多喝过一点酒精饮料,但梅修竭力劝说:“就喝一口。”
梅修道:“稍微尝一尝味道,如果实在不喜欢,那就不喝。”
安洛于是意思意思地喝了一小口。
碍于技术原因,酒的度数不高,带点甜味,其实根本算不上酒,放到现代,也就是果味酒精饮料。
这和安洛想象中的酒不太一样,甜甜的,挺好喝。
于是他又喝了点。
梅修问道:“味道还不错吧?”
安洛点点头:“是,很不错。”
他含着冰冷的玻璃杯杯沿,眯着眼睛,想象着自己正含着从超市里买来的铁皮罐罐口,眼前的一切模糊了起来,但眨眨眼,又恢复了正常,安洛叹了口气,不再喝了。
“要是喜欢,我还有一酒窖的美酒,供您享用。”
安洛心想别了,少喝酒对脑子好,虽然你这是酒精饮料,但多喝了容易量变引起质变。
虽然是度数低的酒精饮料,但也有点微醺,安洛两边的脸颊有点红,思维也有些跳跃起来,梅修的话慢慢变成了遥远的白噪音,像是隔着玻璃窗听街上的喧嚷,声音是有的,但内容听不真切。
梅修倒也毫不介意,晚餐后就送安洛回了客房,安洛在客房里站了一会,然后去联通的盥洗室洗漱,洗到一半时,面前的镜子映出了梅厄瑞塔的脸,这忽然出现的幻影灰绿色的眼睛看着安洛,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走?”
安洛吓了一跳,急忙回过神来,梅厄瑞塔就站在盥洗室门口。
客房里很奢华,联通的盥洗室也很宽大,像一个小房间,墙壁上的蜡烛燃烧着,滴滴白色的蜡油往下淌,一边流淌一边凝结,最后形成了一块块凸起的长瘤块,在镜子的反射下,安洛看得格外分明。
梅厄瑞塔没有多余的动作,他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安洛,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走?”
语气和先前一模一样,就连话语中细微的停顿也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