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2)

2025-12-26

  钟昭站在门口看他远去,静下心来仔细地想这两天发生的种种,总觉得江望渡做的事情处处都透着异常,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让人看不懂他是什么想法。

  正当他琢磨不出所以然的时候,钟兰跑过来拉他的手,高高地仰着脑袋哼哼:“哥哥陪我玩。”

  很多事硬想也没用,钟昭于是干脆清空思绪牵起妹妹的手,顺着她的心意走到外面的石桌前,拿事先削好的木块在上面搭房子。

  这是钟兰从小最爱做的事,她喜欢物品整整齐齐地摆放,能用家人砍柴时剩下的木头和路边捡的石头做成缩小版桌椅板凳。

  钟北涯不止一次地动过让她去学木工的念头,但外面的师傅都不愿意收女徒弟,他只能作罢。

  钟昭对盖房子没什么兴趣,没过一会儿就变成了坐在椅子上看着妹妹独自动手,江望渡的剑穗就被钟兰挂在腰间,随着她抡小锤子的动作上下起伏。

  “你是不是有个小姐妹,住在城南那边的房子里,我记得她娘还是小姨是一位绣娘。”那剑穗的针脚很匀称,钟昭想起唐策通过一条发带认出其主是江望渡的事,突发奇想地考虑,如果请一位绣娘来细看这枚剑穗,说不定也能看出些他意识不到的事情。

  闻言,钟兰的锤子慢慢停下,看上去有些若有所思。钟昭见她想起来了,又继续道:“等那天你去找她玩的时候,能不能把这个剑穗给她家人看看,帮哥哥问问这剑穗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钟兰是个人见人夸的小孩,从来不会推辞父母兄长交代的事,钟昭虽然是询问的语气,可实际上并不觉得她会推辞。

  但是很出乎意料的,这一次钟兰偏偏就拒绝了。

  “不可以。”她摇了摇头,义正词严地讲道,“那位江大人说,不可以把这个剑穗给靠不住、喜欢乱传闲话的人看。小梅的娘亲特别喜欢聊八卦,我就去了她家三次,连她邻居的狗叫什么都知道了。”

  钟昭听到这话也是一怔,没想到江望渡看似随手一给,还跟小姑娘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只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忽然感觉背后另有隐情,这剑穗很可能真的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原来是这样。”钟昭想了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如果是靠得住的人呢,这样也不行吗?”

  钟北涯老家在苏州,他姐姐有个儿子是举人,上次春闱没上榜,于是这次打算提前一年左右来京,看看能不能换个先生,母子俩再过一段时间就会一起到来。

  钟昭记得这位姑姑就是绣娘,同时还是个哑巴,也没有疯狂比划跟别人分享生活的习惯。如果有什么刺绣方面的事需要请教,还得保守秘密的话,问她最合适。

  钟兰听到这个问题皱起了眉毛,一看就是在很认真地思考之前江望渡告诉她的话。

  过了片刻之后,她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好吧,不过给姑姑看的时候,除了她以外就只能有我跟你在场,表哥也不可以!”

  钟昭是会手语的,但钟兰长得这么大从没回过老家,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沟通。他笑着摸摸妹妹的头:“阿兰会手语吗?姑姑不认识字,她到时候要‘说’什么,你能听得懂吗?”

  “那就只有你跟她在好了。”钟兰看起来有点不服气,但还是噘了噘嘴道,“反正你出去之后不要说找姑姑看了剑穗的事,江大人当时挺严肃的,我有点怕。”

  钟昭颔首,显然把这件事记到了心里。他又盯着那东西看了片刻,提醒道:“既然这么害怕,你出去以后也别把它挂身上,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好了。”

  “要做到这种程度吗?”钟兰先前只是有一点警惕,可现在听哥哥如此说,她真的有了几分慌张,嘶着气将剑穗推过去,“那我还是不要了,你还给他吧。”

  听她这话,倒像是认定了钟昭跟江望渡很熟一样。钟昭握住那枚剑穗想反驳,又忽然间想起,江望渡方才才说他们是朋友。

  那时钟兰也在场,当然把这句话听进了进去。钟昭有些无奈,但还是告诉她:“我们不是朋友。”

  “真的?”钟兰明显不信,“可是你们……”

  “真的。”钟昭人生第一次打断妹妹的话,将剑穗放进袖口中,“我们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

  姚冉的病拖得久,不太好治,但张霁的医术即便在太医院也是人人称赞的存在,钟昭跟妹妹一直守到他跟父亲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同时招呼他和北城兵马司的人一道用些家常便饭。

  是夜,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张霁等人之后,钟北涯又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妻子的情况,让小女儿挨着她母亲睡觉,接着便将钟昭单独叫到了自己那里。

  “阿兰刚刚对我讲,江大人说你是他朋友,但你否认了?”钟北涯蹙着眉头,觉得儿子很荒唐,“北城兵马司是多大的官职,你就算高中三甲,能确保到一个比人家更高的位置吗?幸好这话只有我和阿兰知道,我已经叫她出去以后不要乱讲了,你赶明儿机灵一点,去给江大人下个拜帖。”

  钟昭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己父亲,给他娘治病的人是张太医,若不是那天江望渡找上门来的时候他态度坚决,两株摘星草早被对方全数掳去,哪还能有今天的事:“我给他下拜帖干什么?”

  在西北熬了三年,钟北涯虽然感念儿子的孝心,但同时也痛心他在大好的年纪不能去学堂读书。在他看来,现如今秋闱在即,认识一个有官身的人是天大的好事,如果真的能搭上这根线,说不定哪怕儿子没考上,也能混个县令当当。

  钟北涯一念及此,赶紧跟人分析道:“自然是打好关系,方便以后让他帮你谋差事,我可听说,这个江大人的父亲是……”

  “爹,江望渡乃武职,镇国公也是。”好不容易才能再见家人,钟昭耐着性子听父亲念叨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回嘴,“你儿子参加科举是要做文官的,巴结武将不是一定没有用,但他俩不行。”

  说到这里的时候,钟昭猛地停顿了一下,抬眼看着钟北涯,语气也跟着加重了几分:“更何况他做过什么,爹您也是清楚的,不能因为他抢东西没成功,大家就可以既往不咎,关起门认兄弟吧。”

  听人提起江望渡上门的目的,钟北涯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蔫了些,可他还是叹了口气道:“儿子,你还小呢,不知道活下去有多难,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江大人是想过夺了我们的摘星草,可他现在不也为我们带来了张太医吗?如果没有他,你母亲的病也治不了。”

  “难不成我还要感谢他?”钟昭恰恰是太知道活下去很难,才不愿意跟江望渡和解。钟北涯不清楚江望渡有多丧心病狂,浑然不知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即使现在都不算全安全。如果江望渡还有作恶的心思,旦夕惊变近在眼前。

  他不想再就着这个问题跟父亲纠缠下去,直接站起了身:“要下拜帖您去下,我是不会去的,等母亲再拔两次毒,我就会回学堂念书。还有,如果姑姑联系父亲,还请父亲告诉我,我有事找她。”

  见长子心意已决,钟北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呐呐地张了张嘴,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样会显得自己软弱,又把嘴闭上了。

  其实这次从西北回来,他就明显地感觉到儿子跟以前不一样了。钟昭变得果断、有魄力、胆子大了太多。不仅敢威胁朝廷六品武官,还敢跑去王府求庇护,更关键的是,竟然还真让他求成了。

  下一代如此有本事,钟北涯本还觉得庆幸,可儿子太强势,完全听不进去他这个父亲的意见,甚至一口回绝,只是生硬地通知他接下来怎么做,他难免不舒服。

  “……爹,我没有别的意思。”钟兰还小也就算了,钟昭实在听不得父亲也夸江望渡有多好,还试图劝说他去求人提携。不过钟北涯也是好心,钟昭看着他,也觉得自己话说过了,叹了口气:“但我跟江望渡真的凑不到一起,儿子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请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