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20)

2025-12-26

  秦谅今生还是第一次在皇帝面前说话,却并没什么害怕的意思,仿佛他天生便应该站在这里,语气淡然而从容:“只不过臣本来的打算是先将此物交给内阁,由内阁看过无误后再呈给陛下。”

  说着,他先是侧身给谢停鞠了一躬,然后才跪下来,将那东西放在掌心之上,头深深地埋下去:“而且臣不知宁王殿下在说什么,臣所请之事,与太子殿下无关。”

  此话落地后,谢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上面的皇帝倒是一挑眉,随即动了动身子,饶有兴致道:“既然宁王提了你的名字,朕索性就给你个机会,让你不用经过内阁,也能把东西交到朕的面前。”

  他说完这话下巴微抬,旁边的太监立刻很有眼色地走下台阶,将秦谅手里的东西拿了过来。

  皇帝打开翻了两页,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会试出来的进士都想留京做官,怎么你这么特殊,偏偏想去外面做知州?”

  随着皇帝这个问题问出来,钟昭心里那口气终于稍稍松懈,但与此同时,谢停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仿佛一方看不见底的深潭。

 

 

第90章 升迁

  昨天钟昭跟唐策坐在马车里的时候, 对方说的还是等这事结束后,结果今天眼看皇帝问到头上,秦谅当即就选择了顺坡下驴。

  “回陛下, 非是特殊原因。”

  他叩头道, “臣从苏州来,到京城前一直颇为自满,如今入官场半年,身边尽是优秀出众的同僚,方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生来就很会做某事的人很少,多数能力都要靠时间和经历积攒, 说什么优秀出众,钟昭岂能不知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说朝堂派系斗争不休, 皇子高官纷纷涉身其中,连皇帝都不能秉公办案。

  即使这一世还没大展宏图, 就被许多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秦谅依然是个怼天怼地的脾气, 反正皇帝不可能把他的隐喻点破:“加之家母半生都在为臣操劳,如今年迈,愈发向往尚未去过的地方,臣便想着将这道折子递上,本以为等一等才能呈到陛下眼前——”

  顿了顿,他转头看向头顶仿佛笼罩着阴云的谢停, 微微鞠躬:“没想到托宁王殿下的福,今日便遂了臣的心愿,多谢殿下。”

  秦谅这一番话说得不可谓不阴阳怪气,钟昭掀开眼皮看了一眼, 上首皇帝的嘴角也弯了弯,唯有谢停冷冰冰地道:“大人不必客气,不过你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李春来是你查出来的这一事实,对此大人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臣确实联络过李老板,那是因为臣在贡院的时候,捡到过半块引火之物。”李春来曾亲眼看过他手中的打火石,现在瞒着也没用,秦谅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重新面向皇帝道,“据李老板口述,那两人去找他时,穿的衣服和太子殿下亲卫的衣着一模一样。”

  贡院走水案的幕后主谋一旦被确认是谢英,他纵然是太子也要出大事,听到这话脸都不要了,同样出列:“父皇,儿臣有话讲。”

  谢英说着,瞥了眼跪在一边的秦谅:“关于买打火石的人是否穿了与儿臣府里亲卫相同的衣服,儿臣未亲眼见到,认不认都没什么说服力;但即使他们真穿了,难道就能认定的不是仿制出来的,就能证明这两个人是儿臣派去的?”

  时移事易,这件事距今已经过去半年,谢英早就处理好了项大项二凭空消失的漏洞,再开口的时候十分言之凿凿:“退一万步讲,谁又知道那老板的话是不是真的,如果他被谁引导,目的是陷害儿臣,似乎也完全说得过去吧。”

  “……”秦谅闭了闭眼,半晌后才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臣也是如此认为,单凭一件衣服说明不了什么,后来臣始终没能查到新证据,与刑部万大人的结论一致,所以便将此事搁置了。”

  他对谢英没有好感,讲完这些甚至能称为维护对方的话,就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能把谎圆成这样已经耗费九牛二虎之力,俯身再次磕了个头,这回直接没起来:“臣要说的就是这些,与宁王殿下所述并不相同,请陛下明察。”

  谢停听他们在这里一唱一和,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若不是皇帝还在上面,文武百官也都围观着这一切,他都想起身跟这俩人互殴。

  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他也拱了拱手:“父皇……”

  “好了,这件事刑部之前就没有查出眉目,既然现在出来了一个所谓的人证,那正好,让锦衣卫好好查。”皇帝拍了一下手里放着的秦谅的奏折,不想理会此事的意思很明显,“秦大人的孝心天地可表,朕准了,回去等消息吧。”

  秦谅听罢领旨,恭恭敬敬地叩谢皇恩,那边谢停还想再说些什么,只是儿臣这两个字才刚出口,皇帝就直接站了起来。

  旁边的太监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当即一甩拂尘:“退朝。”

  今天早朝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什么意外可言,钟昭听到这两个字,轻轻呼出一口气,行完礼后转身离开大殿,在台阶下面的地方等了一会儿秦谅。

  虽然此时并未下雨,但天气仍然异常闷热,抬头看去,天边也挂着乌云。秦谅步子迈得很慢,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一脚踩空,整个人以头朝地的姿势栽了下去。

  钟昭蹙起眉,上前扶了人一把。

  刚刚那番话说出来,对秦谅的良心首先就是一种践踏,钟昭望着对方稍有些失神的双眼,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低声道,“姑姑和嫂子已经被接到端王府了,宁王殿下怎么也不会去那里抢人。她们绝对不会有危险,你放心。”

  “那替我谢谢殿下。”秦谅苦笑一声,被钟昭扶着往前走,过了半天才示意人放手,试探着问道,“他们,他们会怎么样?”

  “眼下你没在朝上与宁王联手,孟总旗等人就不会被牵连出来,他们听说了今天的事,定然也会学会守口如瓶,至于李春来……”

  尽管钟昭也不想给对方不好的回答,但骗秦谅没有任何意义,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这件事深查下去,李春来会因为触怒陛下被杀;若是不深查,他就是构陷太子,不管怎么样都必死无疑。”

  秦谅事先已经做足心理建设,但听到这四个字还是心头一震,面色悲怆:“是不是如果我一开始就听你的,不对锦衣卫不留我问话这事有诸多揣测,或揣测了也不往深里查,李老板便不会出事?”

  闻言,钟昭久久没有答话。

  想让李春来活,有很多个改变的节点可以选,比如别在观刑那日找他聊天,比如别在秦谅找上门的时候热情相待,比如他根本没记住项大项二穿的衣服……

  但是一切的一切归结起来,还是只有那句话,可惜没有如果。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钟昭不愿让秦谅沉浸在无法改变的事里,用力地捏了捏对方的肩膀道,“既然决定要走,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地方,我最近应该有机会面圣,或许可以帮你跟陛下提一嘴。”

  “没有,随便哪里都好。”秦谅目光看向远方,片刻后忽然道,“小昭,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一点也不像初入官场的人?”

  从重生回来到现在,类似的话一直都有人在和他讲,钟昭已经基本免疫,但还是放下放在对方肩头的手,不怎么走心地笑了笑:“表哥是想说我冷血吗?”

  秦谅听到这个问题,并未直接回答:“或许不止是我,你也该出去看一看,别将视线局限于朝堂,这对你未必是一件好事。”

  话到此处,他自嘲一笑,“当然我的话不一定对,你若不爱听,就将我今日所言当个屁放了。”

  这一刻,钟昭生出了一种感觉,仿佛秦谅以及阻止他进学堂的康辛树重合在了一起,只是在用不同的语气指责他目光狭隘。

  他其实能理解这两个人。

  因为打从结识谢淮至今,他确实未曾实打实地关心过百姓,更没有思考过如何好好建设大梁。

  这么长的时间以来,他想的一直是如何将谢淮推上去,或者说得更直白些,他想的是怎么才能把谢英拉下来,踩在脚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