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87)

2025-12-26

  江望渡笑了一声,掂了掂手里的剑,意味不明道:“讲理?这些年发生的什么事让你觉得,我居然能和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话到此处,他侧头看了眼远处正跟曲青云闲话的蓝蕴:“我知道你想让我解开心结,不被前世牵累,不让我和我娘间有嫌隙。”

  “但实在太难了。”

  江望渡眼眶泛红,把问题抛了回去,“你能做到吗?”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伴随着江望渡近乎来自灵魂的拷问,在极为遥远的天边轰隆隆地响起了几声闷雷,听上去是要下雨了。

  显而易见,钟昭做不到。

  但凡他们中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都不至于闹到现在的地步。

  “……回京后我会好好疗伤,不让它恶化下去。”其实钟昭心里很清楚,江望渡并非感情用事之人,阵前断臂是绝不可能的事,刚刚之所以那样说,也只是为了逼他讲出这句话。他叹了口气,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道:“这回可以了吗?”

  “可以。”江望渡自然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将剑挂回腰间,跟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道,“我娘还说什么了?”

  ——

  钟昭和江望渡走回去的时候,蓝蕴已经喝到半醉,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一句话都不讲,身边陪着的曲青云如坐针毡,不知是该继续自说自话,还是劝她回江望渡事先给人准备好的营帐休息。

  见他们二人并肩走来,他登时露出一副看到了救星的表情,单腿往前蹦了两下:“将军?”

  “你先走。”江望渡随意地摆摆手,目送着曲青云转头离开,这才回身坐在蓝蕴身边,低声问,“儿子带您下去休息?”

  “小渡,再待片刻,陪我说一会儿话吧。”蓝蕴看上去已经意识模糊,听罢却拒绝得相当干脆,顿了顿后低声解释了一句,“我想去西域看一看,明日就走。”

  说着,她抬头扫视江望渡身上的单薄衣衫,忽然问道:“你今年也二十六了,一早到了婚配的年纪,可有哪家中意的小姐吗?”

  听到这话,江望渡原本正给她围披风的手猛然一僵,倒是钟昭自顾自倒着酒,微微挑了下唇角。

  大梁的武将当中,江望渡的酒量是数一数二的差,但江明却中规中矩,算不上多好可是也绝对不坏,钟昭原先一直想不清楚江望渡随了谁,如今才算明白过来。

  若蓝蕴没醉,就冲对方前不久数次在他面前提起的‘梦中’,‘唯一’的字眼,这句无异于试探的话是决计问不出来的。

  “小姐没有,至于别的……”江望渡目不斜视,将一杯牛乳推到蓝蕴面前,垂眼继续道,“儿子已经长大,娘不必为我忧心。”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蓝蕴定定看他半晌,偏头哑声道,“如果我知道那是你最后一次问我要东西,我不会对你提那种要求。”

  为着对江明的憎恶,她对江望渡这个儿子的态度没好到哪去,每每江望渡想从她哪里得到什么,都需要付出不轻的代价。

  而他上回向蓝蕴讨要之物,正是钟昭乡试前收到的那套衣装。

  钟昭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侧头拉了一把江望渡的手,却没能阻止他问道:“后悔什么,后悔说让我以后别出现在您面前,还是觉得根本不该满足我的请求?”

  蓝蕴闻言半低下头,鬓边几根白发醒目无比,似是理亏一般没有出声反驳:“我那时说的是气话,事实上我自己都做不到。”

  “娘太小看自己了,您能。”江望渡想起前世无论自己如何低声下气地哀求,蓝蕴都不肯将门打开的一幕,忍不住低笑道,“您现在觉得没法做到,是因为我不再像以往一样天天在您面前晃……”

  他一贯是这样的脾性,怒火一起说话就会变得很难听,钟昭都快习惯了,听到这里蓦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打断了江望渡言语的同时,也望向蓝蕴道:“伯母的绣工出神入化,只可惜晚辈在京城时,始终没寻到能穿上它的场合。”

  类似这种欲扬先抑的说辞后面自然要跟一句但是,江望渡猛地扬头看向钟昭,嘴唇动了几下,仿佛明白了什么:“你那个一定要放在身边的包袱里,装的是……”

  “我较那时年长几岁,也不知道还合不合身。”钟昭移开视线没应他这句话,一举一动当真宛如一个心思澄澈,经历简单的晚辈,低声问道,“如果真的没法再穿,能劳动伯母帮我改一改针吗?”

  “好,好。”蓝蕴怎会听不懂他这是在解围,眼见江望渡偃旗息鼓不再出声,语带涩意地道,“既然如此,就辛苦钟大人了。”

  ——

  当夜,钟昭和江望渡与人闲话到三更天,末了稀里糊涂宿在一处。

  等到天光大亮时,蓝蕴已经梳洗完毕,安安静静离开此地,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只在她昨夜住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江望渡拆开一看,发现里面放着一套苗疆男子的衣袍。

  而且无论料子还是上面的花纹,都跟蓝蕴之前给钟昭缝制的那身一模一样,只有尺寸稍有差异,外加颜色更鲜亮了一些。

  那是他少时最喜欢,也是跟钟昭初次相见时穿的藏蓝。

 

 

第138章 回敬

  钟昭醒得比江望渡晚一些, 披衣起身走到桌前,便看见江望渡正捧着一套衣服愣神,低头看了一眼, 也有些哑然:“她……”

  “我娘一定看出我们的事了, 这就是她的态度。”江望渡深吸一口气,动手将东西往包袱里放,“这算什么,问完我是否有中意的姑娘,然后按照你那套的款式,又给我留了个差不多的?”

  “蓝夫人对你是断袖这件事接受得还挺快。”说不上是宿醉的后遗症, 还是因为心情过于激荡,导致控制不住肢体,江望渡此刻双手有些发抖, 钟昭看他塞了半天也没塞进去,不由得用了一点力将东西拿过来, 边慢慢将其抚平叠好, 边半是打趣道, “是好事。”

  钟昭远相对温热不少的指尖触及到自己的手背,江望渡稍微安定了一点,旋即扯了扯唇:“毕竟她事先已经听说,外面正大肆传播我不举的消息了,比起这个,断袖好歹不是什么身体上的毛病, 或许还容易想开一点。”

  听到这调侃的话,钟昭在包袱上打了个活结,笑了笑没搭腔。

  昨天刚将程涵及其部下打退,将士们总算能够松口气, 难得到这时候还没人来找,江望渡犹豫了下,把头歪在了钟昭肩膀上。

  这个姿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他轻声问:“灼与,说句实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计较?”

  钟昭现在也理不清,自己到底该用什么面貌对待江望渡,不脸对脸还能轻松一些,闻言沉默了很久才道:“你是只是想问这个问题,还是在问我心里怎么想?”

  “只是我跟我娘的事,没存心试探你。”江望渡摇头,脑袋在钟昭的颈间毛茸茸地滚了滚,无端有些怅然,“以前我那么想让她见我,那么想将她留下来,现在她听说我在西南,也愿意来看我一眼,我明明该高兴,可我怎么就……”

  “哪有那么多应不应该。”钟昭失笑道,“我爹娘对我这么好,偶尔也会因看不惯我的处事,旁敲侧击好半天;阿兰这么听话,花纹刻不出来也会不高兴,无论逮到谁都得吵几句,顺其自然吧。”

  江望渡没有任何真心相待的兄弟姐妹,从前零星几次去钟家时,就会故作不经意地观察他们一家人的相处,如今听得也很认真,末了还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钟昭侧过头,便看见他微垂的睫毛,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

  只不过还没等他这句话讲出来,孙复就在外面喊了声将军。

  江望渡退开几步,将原本微微敞着的上衣系好,道:“进。”

  孙复过了很久才从外面走进来。

  而且起初他一脸严肃,是在用眼角余光瞟到钟昭和江望渡,正隔着一段不近的距离一坐一立后,才将脊背挺直,提起了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