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195)

2025-12-26

  从长子的嘴里听说了他跟皇帝的对话,钟北涯和妻子一时都非常茫然,过了一会儿姚冉才试探着开口道:“那你的意思是?”

  钟昭叹道:“最稳妥的、不会被摆布的办法,自然是即刻选一户靠得住的人家,快些让阿兰出嫁。”

  可说到这,他又看向钟兰:“但是你想要如此吗?”

  钟兰不出意外地摇摇头。

  钟昭听罢一笑,有几分慨然,他不愿为难任何人,重活一世最想看到的就是他们能幸福,为此自己的快乐也可以往后排。

  可皇帝看似无意的垂问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不知会不会落下,也不知什么时候落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钟昭酒量很好,今天却莫名觉得有些醉,一种掩藏在意气风发后的无力感涌上来,慢慢侵袭了全身,那是对于不可撼动的皇权的无力,以前围观窦家孔家等倒台的时候就在心里出现过,到今天终于无法忽视。

  皇帝的身体虽然越来越差,但该握在手里的权力没有动摇分毫,就像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老虎,体弱多病不假,可是属于猛兽的利爪和獠牙犹在,如果真的开了尊口要赐婚,他除了像当年的孔家一样领旨谢恩,还能做什么?

  甚至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帝没有按照前世的命途走,活不到钟兰能嫁人的年纪,无论新帝是谢衍还是谢时泽,都绝非听凭摆布的傀儡,想做什么更是无人能阻。

  面对更加年轻、健康、野心勃勃、渴望大展身手的九五至尊,臣子只要不是铁了心跟上面的人对着干,脊梁只会越来越弯。

  钟昭敛眸直勾勾地看着桌面,有那么一刻竟然有些理解,为何古书记载中,总有人放着羽翼已丰的皇子不要,偏要扶立身无长物的弱主,或几岁的孩童。

  无外乎不舍已经到手的威权,不想受人掣肘,在对方有能力掌政前,还能翻云覆雨十几二十年。

  “如果有一天我受贬遭责,不能再给你们提供安稳的庇护,甚至可能要连累你们。”钟昭抬起头对上钟兰懵懂的眼睛,还是觉得自己无法做到像孔世镜那样,无视孔玉璇的眼泪送人出嫁,千难万难都得试一试,“阿兰会恨我吗?”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未等钟兰开口,钟北涯忽然一脸愤怒地拍案而起,整个人气得在原地转了三圈,“我看你当了大官了不起了,以前过的苦日子都忘了是不是,你爹娘还没死呢!莫说受贬遭责,就算你的官位被一撸到底,我跟你娘也能养得起你,讲什么恨不恨的,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姚冉到底比丈夫心思细腻,不太分明地察觉到了钟昭淡然面容下的焦灼,拦着他没让人起身告罪,还踹了钟北涯一脚,随后才严肃地对钟昭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们都是一家人,同舟共济就是了,不说那么见外的话。”

  钟昭沉默不语,被眼前这场面吓到的钟兰也咽了咽口水,凑过来宽慰道:“我觉得哥你不用太担心,现在不是什么都没还发生呢吗?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她俏皮地晃了晃钟昭的胳膊,一本正经道:“就算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大不了我就对外说自己有病,生不了孩子,看谁敢娶我!”

  “……别胡说。”钟昭听罢眼中闪过一抹无奈,但多少还是被灌入了几分力量,点头道:“但陛下也不一定是真起了心思,左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提了。”

  “这就对了嘛!”钟兰满意地轻哼一声,继而问,“对了,我听娘说你这次去的西南,是江大人母亲的故乡,你见到她了吗?”

  “……”钟昭沉默片刻,不太自在地反问了一句,“那是他娘又不是我娘,就算要见也应该是他出面接见,与我有何干系?”

  姚冉了然,憋着笑转过头对钟兰解读儿子的发言:“你哥这话的意思就是见过了。”

  话落,她又提醒道:“阿兰还有什么好奇的事情吗?”

  钟兰立刻接话:“蓝夫人不是给你做了一套衣服吗,以前见不到面也就算了,这次好不容易碰上,你有没有穿上给她看一看?”

  姚冉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闻言看向钟昭道:“别说你没带,那件衣服是我亲手塞进去的,你没让下人拿出来,我心里有数。”

  钟昭很难想象话题是怎么拐到这里的,顶着三个人的视线,却根本给不出一个能说出口的答案,干脆起身道:“我不吃了。”

  “行了别聊了。”钟北涯听到她们的调侃,伸手掸了掸腿上的灰,脸色也好转了一些,把钟昭按坐在椅子上,“你娘和你妹妹哄你呢,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今天这顿饭吃好,专门给你做的。”

  ——

  第二日,钟昭从宿醉中醒来,在孟寒云的书房跟人见了面。

  孟寒云听他表明来意,脸上登时出现了几分神采,半点推拒的意思都没有:“钟大人找我真算是找对人了,现在怀远将军不挂五城兵马提督的职衔,新提督压不住他带出来的人,晚上小偷小摸盛行,锦衣卫不得不帮着管……”

  他话说到一半,猛然间江望渡这个官位正是被钟昭弹劾掉的,心中叫苦不迭,尴尬地看了对方一眼,试图补救:“当然了,习惯是个好东西,怀远将军常在边关,本也没有太多时间在京城待着,把兵马司这一摊交出去也好。”

  “最近京中乞丐扒手确实比从前多,想来新提督也很有压力,如果有机会,我会跟陛下进言,重新让怀远将军执掌五城兵马司。”钟昭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很平静地回了这一句,随后好心提醒道,“孟大人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哦,哦。”孟寒云听他转移话题,也想快点把这一页翻过去,语速很快,“我的意思是,锦衣卫现在人手不够用,徐指挥使最近忙得不行,脾气又差了不少,便将选人的活儿交到了我手上。”

  他一半是真对钟昭心存感激,一半也是想跟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打好关系,因此一口答应道:“您定好人后把名单交给我,剩下的就不用担心了,下官别的本事没有,这点事还是能做好的,肯定会让他们以锦衣卫的身份,平安进入汾州的地界,宁王殿下身边。”

  钟昭拱手道:“多谢孟大人。”

  在外人面前,钟昭自然不会把对谢停的不放心说出来,只道是端王担心弟弟,又怕谢停心有芥蒂,所以只好趁着这个机会塞进去几个心腹,就在周围看一看。虽然城防兵不见得能天天见到主子的面,但能知道他安全与否也是好的。

  当初谢停离京时,确实拒绝了谢淮接他去端王府的下人,一副与之疏远的样子,谢淮也的确为此伤神不已,孟寒云没有生疑。

  钟昭回家后凝神思考片刻,叫人把唐筝鸣叫了过来。

  因着当年谢停绑架唐筝玉和钟北琳的事情,唐家跟这两位王爷都渐渐没了往来,而谢停大约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谢英身上,不屑于计较唐策跟自己对着干的事,一直没有找他们的麻烦。

  唐筝鸣一向喜欢跟钟昭外出,也清楚这就是自己最容易接触到的贵人,态度非常端正,次次都非常认真地上前见礼,这回也一样:“不知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钟昭低头看着谢淮给自己送来的名单,语气淡淡:“在西南的时候我同你说过,回京以后会找机会送你去军队,还记得吧?”

  谢淮对待此事很认真,这张纸上共计十四人,八个谢停肯定不认识的;三个谢停见过但估摸着叫不出名的;还有三个谢停的熟人。

  其中一个钟昭也很熟,端王府亲卫队长之一,苏流左。

  这十四个人彼此都不一定全部相识,谢停纵然起疑,也不大可能全揪出去,总有几个能蒙混过关,想办法去到谢停身边。

  相比之下,钟昭就直白很多,他也打算往这支队伍里安插人手,但是一个就够了。

  唐筝玉恭恭敬敬道:“大人金口玉言,小的自然记得。”

  “挣军功最快的地方是边关,西南眼下就在打仗,无疑是捷径,但怀远将军背后是什么人,不用我说你也清楚,所以这条路想都不要想。我本欲等那边的战事平定,他也回到西北驻守后,再安排你去西南历练,陛下派去接替西南督帅一职的鲁端将军不涉党争,据说为人也公正,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