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201)

2025-12-26

  这本是最合钟兰心意的语句,如果钟昭一开始这么说, 她必定喜悦万分,可现在她拼命摇头,宛如前方是有洪水猛兽,哽咽道:“我不应该对你说那样的话,哥我错了,我不嫁,我不嫁了。”

  “你先起来。”钟昭垂下眼帘,很清楚钟兰之所以说出这话,不是因为她意识到了这条路有多难走,而是因为在她看来,自己会因为她的固执己见伤透心。

  在得不到所爱和伤害兄长之间,钟兰最终选择了前者,屋内的钟北涯和姚冉松了一口气,总算觉得揪起来的心落回了实处。

  不过这不是钟昭想要的结果。

  “知慕少艾人之常情,男女都一样,刚刚确实是我太急了。放心,我不会抓着这件事不放,更因为这个对阿兰失望。”钟兰的性格他还算了解,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对一个寻常时候连面都见不到的人倾心,最初的惊骇过去以后,他心里油然而生的就是对谢时泽的怒火。

  “接下来的几天,你去不去见他都可以。”钟昭再三保证后把钟兰扶起来,“只有一点,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不能告诉他。”

  钟兰哭得头疼,恍惚之中对上钟昭泛着血丝的双眼:“好。”

  ——

  从正厅出来,钟昭没回自己的卧房,告诉下人不必近身伺候,孤身来到钟家一处安静的屋中。

  屋檐下的匾额古朴厚重,上面的字是他亲自提的——祠堂。

  以前因为家贫,他们腾不出一间专门的房间摆这些东西,只有主屋角落的桌上放着钟昭祖父祖母的牌位,时不时过去上几炷香。

  自从搬到这里,地方宽敞了,人也注重这些了,钟昭就顺着父亲的意思,辟了这么一个地方,把列祖列宗的牌位都放了上去。

  钟昭说不清自己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净手上了三柱香,然后一言不发地跪在蒲团上。

  香案上的香烧到末尾时,有人推门走进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回去,听到了多少?”眼下父母正在跟钟兰谈心,钟家的仆从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思,随随便便来到这里,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望渡。钟昭将妹妹刚刚的话回忆了一遍,叹口气道:“她对你没有任何恶意,也不知道你就在屋顶上,只是被逼到极致口不择言,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

  “你们聊到我了吗?”江望渡在他身边蹲下,衣服摩擦的声音轻得近乎听不见,语气有些诧异,“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钟昭一听他的口风,就知道这人在故意哄自己开心,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没戳破这个善意的谎言,只是道:“没有最好。”

  方才经历了一番那样伤筋动骨的争吵,说不累是不可能的,钟昭给江望渡拽了一个空着的垫子,示意对方坐下,自己连视线都没有偏移半分,仍然直勾勾地顶着最上头的牌位,眼底一片黑沉,看不出里面正在酝酿着什么情绪。

  祠堂不同于别的地方,任性胡来实在不妥,江望渡衡量了一下自己跟钟昭的关系,觉得站着蹲着都还说得过去,堂而皇之地坐下来就太过分了,因此姿势一点都没动,片刻后道:“你刚刚说要给端王世子出个考题,是什么?”

  “他想娶我妹妹,当然没那么容易。”钟昭想着年纪不大,心思却不浅的端王世子,手下用力将江望渡按坐在垫子上,冷笑道,“你这次大胜齐国,除了几个俘虏,不是还带回一个和亲公主吗?”

  “你想让曾柔公主嫁给他?”钟昭压着江望渡坐下后,左手并没有离开他的肩头,他挣扎了一下,感受到非常明显的阻力,也就顺着对方的意待在原地不动了,“可是在此役中,齐国是战败国,而且是货真价实的一败涂地,割让土地无数。曾柔说是和亲公主,实际地位跟战俘差不多,就算嫁与皇子或皇孙,恐怕也只能做侧妃。”

  如此一来,只要谢时泽愿意,钟兰也愿意,他们两个还是可以结拜为夫妻,并不受太大影响。

  江望渡神情有些不解,钟昭缓缓道:“武靖侯有所不知,端王世子的婚事老早就定好了,是端王妃的意思。但若和亲这桩事落不到世子头上,加之他下了决心,端王也在旁边劝,端王妃就算起初不情愿,最后也会点头让阿兰入府。”

  其实如果两国实力相当,娶个外邦公主也不算什么,但现在齐国还能存活于世,完全是因为大梁皇帝抬了抬手,接受这样一位公主,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情。

  江望渡明白了:“尽管你风头正劲,但钟家到底不是世家大族,底蕴不深,若谢时泽真要纳曾柔,就必须得到更力的支持。”

  对于端王妃来说,在儿子一路顺遂的时候,娶个当朝新贵、御前红人的妹妹,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但若谢时泽的脚步先被一个异国公主绊住,想解除这个困境,最好的做法就是放弃这门亲事,转而迎娶一个母族更加强势的正妻。

  钟昭点了点头,嘲讽一笑:“跟从小就能让女儿和王府世子一起长大的人比,我挣下的家底不算什么。除非谢时泽有能耐让他娘打消这个念头,最好将和亲的事也一并推出去,我自会高看他一眼。”

  “话虽如此,但你这样……”不管运作到最后,端王妃能不能通过联姻,将世子的颓势扭转过来,他遭人非议,威望受损都是肯定的。江望渡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道:“若你想改投晋王门下,我随时可以帮你引荐。”

  “谢时泽品行不端,谢衍难道是什么好人?孔家金矿案,他们跟你我不一样,明明很早就知晓,可硬是拖到孔家与谢英捆绑得那般深,几乎到了难分彼此的程度,才肯借着金钗一事将此案挑明,只为了给他更大的打击。”

  “陛下溺爱谢英,却不一定连他的岳家一并维护,大不了再做主给他娶一个。切切实实的证据摆出来,如果由牧泽楷牵头弹劾,死在矿难里的那些人,不会隔了那么久才沉冤昭雪,宋欢何至于为了给父亲报仇,走到现在这一步。”

  钟昭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厌恶,那是一个对朝廷有期待的臣子,无法匡扶自己真正认可的明主,只能在两个烂果里挑一个的厌恶,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谢衍跟她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明知她是我表妹,还一边说见面不跪,一边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上辈子钟昭投身于宁王府,身份只是死士,没有机会见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更做不到跟这么多皇室中人有如此深的接触。

  而今五六年官场沉浮,虽身居高位,人人艳羡他的机遇,但夜半细细想来,当真失望透顶。

  江望渡前世便有过这番感触,那么决然地用玉石俱焚的方法,试图拉着谢停和谢英一道去死,固然是为了钟家冤案,也是为了终止这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闹剧。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朝钟昭张开双臂:“要抱一下吗?”

  遇到的事再多,一件一件地解决就行了,发牢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钟昭深知这个道理,一贯很少流露出颓然之色,今日却是真的觉得累到极致,不止是连日以来休息得太少,身体感到有些吃不消,更多的是心累得无法言说。

  他抿唇跪在原地一动不动,江望渡等了会儿,秉承着山不就我我就山的原则,主动直起身把人搂进怀里,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

  良久,察觉到钟昭的心跳逐渐平稳,江望渡声音坚定地道:“和亲的事交给我来办,我肯定能让这个公主嫁去端王府。”

  前世曾柔也来了大梁和亲,但嫁的是衡王谢谆,谢谆常年在边关驻守,打心底里觉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她的态度跟江明对蓝蕴差不多,甚至还要更差一些。

  而依谢时泽的性子,不喜欢的人迎进门,顶多就是生疏冷漠,对曾柔来说估计还是好事。

  钟昭敛眸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忽然道:“就算我不提这茬,你跟晋王本来也是想着疏通关系,跟陛下进言,促成这桩婚事吧。”

  “这都被你猜到了?”江望渡闻言唇角轻勾,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了这一切,“实不相瞒,端王手下那么多人,我最不愿意的就是跟你对上,而今你主动说了这件事,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会在晋王那里替你记上一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