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宿敌的第七种方式(248)

2025-12-26

  “其实我爹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我,他可以不管咱们在一起的事情,只要别闹到他眼前;同时还提醒我,我跟你在一起早晚有一天会害了你,这次你大难不死,以后却未必。”江望渡道,“这都是放屁,我心里明白,只是……”

  只是这样诛心的言论,任谁听了都不可能好受。

  江望渡虽说对这个父亲的感情没有多深,但想得到长辈认可是人的本能,江明非但不肯祝福他们,还说出这种近乎诅咒的话。

  将心比心,也太残忍了一些。

  钟昭先前在饭桌上,因被家人理解而产生的喜悦迅速褪去,看着江望渡抿起的嘴唇,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一些,“不是这样的。”

  “你救我多次,是我的福星。”

  他逐一回忆,“前世你费尽心思保住我一条命,今生你替我进过诏狱,将我从水潭挪到山洞,否则我怎么可能好端端坐在这?”

  “你不要太偏心眼了。”江望渡不由得拧身,感觉自己面前的人简直被冲昏了头脑,“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你别是都忘记了吧。”

  “当时你说话是很难听,但我今后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在床上问你讨回来。”钟昭眼神灼灼地道,“而且那个时候,我讲话又好听到哪里去了?轻舟,很多东西都是算不清的,你若一直苛责自己,那才真是消磨我们之间的感情。”

  江望渡闻言微愣,下意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钟昭矮身与他吻在一处,用双唇相接的方式将人的话堵回去,再抬头的时候笑着道:“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改掉你这个毛病,你只要别把镇国公的话当回事,好好等着我就行了。”

  江望渡望着他略显狡黠的表情,总觉得有事情脱离了掌控:“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暂时保密。”钟昭扬了一下眉毛,率先转移话题,“镇国公为了让你听他的,在陛下寝宫外,当着段正德的面让你跟他回去,想必不止说了这一件事吧。”

  “那是自然。”眼见钟昭打定主意不说,江望渡迟疑了一下,也没有再问,转而回答道,“他将徐文肃的死因告诉我了。”

  钟昭并不算太意外,先前在宫里听谢停的话,他就有了些想法,此时目光沉凝地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出:“当年镇国公、桓国公和这位徐将军,是拜把子的兄弟,过命的交情,陛下看着他们把酒言欢,担心他们再这样下去,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再加上——”

  江望渡道:“再加上陛下还相中了皇后,徐将军的未婚妻。”

  皇帝当年具体做过什么,钟昭他们已经无从得知,江明也没同江望渡细说,总之他们都明白,徐文肃的死肯定不是单纯轻敌。

  在这件事情之后,桓国公曲连城悲痛不已,发誓一定要为朋友讨回公道,江明却在最初的愤怒后冷静下来,默许了皇帝的做法。

  可当时屠城的命令已下,乍然改变主意必须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所以蓝蕴就成为了那个契机。

  江望渡继续道:“那件事后,桓国公同我父亲交情日浅,皇帝娶了皇后之后,用丹书铁券按住了桓国公的不满,可也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他们那一脉的人,都对陛下和家父有意见到极点,同时也甚是厌恨带有苗疆血统的我。”

  “包括这次伙同宁王谋反的丘将军,孙复也将他的底细摸清了,这人虽然是桓国公的副将,早年间却受过徐将军的恩惠,还曾因为私下调查徐将军的死因,承受了陛下明里暗里地打压。他不见得多想扶持宁王,却是真想为徐将军,桓国公,乃至曲青阳报仇。”

  钟昭沉默良久,低头看他:“曲青阳小时候欺负你,镇国公默不作声,也跟这件事有关?”

  “他是桓国公的嫡长子,自然听到过风声,不过后来眼见桓国公府越来越不受陛下待见,他也顾不得这些,还想通过我给谢英卖好。”江望渡道,“方才我跟父亲出宫的时候,正好赶上曲青云失魂落魄地从刑部出来,他说丘将军已经着人将陛下设计谋杀大将,君夺臣妻的事情在自己的属地传开,想必不日风声就会蔓延到京城来。”

  “在丘秀成眼里,徐文钥唯陛下马首是瞻多年,早已不算徐文肃的弟弟,他不认同皇后的做法,更看晋王不顺眼,所以才有了这事。”钟昭道,“诚然造反彻底失败了,但是皇帝结结实实地丢了一回脸,若徐文肃之事真的……”

  江望渡摇摇头:“徐文肃的事瞒不住,现在京郊外面已经有人在议论了,陛下召见我时就暗里提过,我看他的样子是打算写罪自诏,直接退位,让时遇登基。”

  钟昭哑然:“可是皇太孙才多大,不到三岁的年纪。”

  “所以你我肩上担子很重啊。”江望渡把手覆在钟昭受伤的肩头,但没有真的用力摸上去,只隔着衣服碰了两下,“好好养伤吧我的钟大人,看如今的情形,估计要不了多久,你就是帝师了。”

  “这是自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钟昭从不为未来之事恐慌,停了少顷,问起了另一个问题,“怕是陛下和镇国公,还打算让你回去承袭国公之位吧。”

  江望渡一听这个就吁了口气,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说实话,我是真不乐意,但若我不同意,就只能从江家脱族,我爹也会拼命保他的大儿子,得不偿失。”

  顿了顿,他又慢慢道,“陛下可以放过牧家,甚至咱们盘算着,好好运作一下,只杀皇后不杀晋王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但谢停是谢时泽的亲叔叔,端王那边的朝臣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咱们想收拾江望川,抬一抬手的事而已。”

  江明此举实际上就相当于放弃了江望川,一如他当年在苗疆放弃徐文肃一样,钟昭不由得嗤笑:“这算什么,威胁你?”

  “是威胁,但也是求和。”江望渡在他臂弯里靠了一会儿,纷杂的思绪各自归位,俨然没了一开始的沉闷,认真分析道,“灼与,我知道你想替我从江家要个公道,可我爹当年站队了陛下,在朝堂数年,根基犹在,他如果铁了心跟咱们对着干,将会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咱们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有空应付他,而且……”

  话到此处,江望渡自嘲地笑了一下:“而且你觉得我愚孝也好,优柔寡断也罢,但凡有第二条路,我是真的不想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跟自己亲爹打擂台。”

  “镇国公这个父亲当成这样,怎么能怪得了你。”钟昭简直难以相信天底下居然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狠心,闭了闭眼都没有将怒火完全压下去,最后还是江望渡双手包住他攥紧的拳头,轻轻地摇晃了几下,他才垂眼道,“算了,你自己想定便好,我听你的。”

  “总之从此以后,京城里就没有武靖侯府了,我会把你送我那张桌子送到国公府去,白捡了个国公之位,算起来还是我赚。”江望渡揉了揉钟昭绷紧的脸,本来面上是带着笑意的,可是等看清对方眼里的心疼,忽然又低下了头。

  过了许久,他才哑着嗓子闷声开口:“可我就是想不通,别管当年苗疆一役到底怎么回事,我娘都是最无辜的一个,我爹为什么非要这样干?把她纳进来,又弃之如敝屣,还当我这个人不存在。明明决定是他自己做的,他若是觉得对不起徐文肃,大可以像曲连城,丘秀成那样,有谁能逼得了他?”

  江望渡没有哭,眼里连一丝水光都没有,可钟昭明白他是被伤透了心,轻轻吻着他的脸侧,神情晦暗无比:“轻舟,容我说一句冒犯的话,镇国公本是无情无义之人,为了家族鼎盛放弃了最好的兄弟,又因为所谓的愧疚害了你和你娘,你不与他恩断义绝已很有容人之量,千万别为他而动气。”

  “我反悔了,我要把桌子带到你书房,以后那儿得分一半给我。”江望渡在钟昭怀中出声道,“我不要给他养老,等到结果了江望川,我就搬到你这里,把我父亲留在镇国公府里一个人待着。”

  “都依你。”钟昭心中叹气,明白对方其实很难做到完全不管,嘴上却只是顺着人说,“立谢时遇的诏书明日应该就会下发,我陪你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