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见神色同样焦灼的卫燃,同样在四处寻找郁舟。
柏星心下狠狠一沉。
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他的心头。
他寻到呼救声源,眨眼间就进了那片水域,猛地扎入海面。
白沫如涌,在他眼前流逸。
关于郁舟的很多事,如泡沫幻影般在柏星眼前回放。
小玉怕水,晕血,胆子小,脾气娇,一个恋爱都还没好好谈过的时候就亲过好多男人的嘴……真的特别坏。
但就是独一无二的小玉,任何再聪明再拔萃的人都无可与之比拟,所有人对他的爱怜一亿年都倾注不尽。
不可以被奔涌不回头的生命激流带走冲不见。
·
海面被无声地搅开。
应霁横抱着郁舟上岸,如同掳掠了一条小人鱼上陆地。
郁舟柔软的脸贴在应霁赤.裸的怀里,湿漉漉的眼睫细微一颤一颤。
刚出水的,抱着人的应霁,与同样抱着人的柏星,隔着骚动混乱的人群,远远地目光相接。
柏星目光沉默地看了眼应霁怀里的郁舟。
柏星半跪下身,将怀里溺水昏迷的小女孩平放到地上,按压胸腔做心肺复苏。
小女孩咳出几口水来,悠悠转醒。
一对年轻夫妇冲过来大哭着抱住自己的女儿,不住地对柏星道谢。
才五六岁的小女孩不小心溺水也吓惨了,与父母抱作一团,年纪小小劫后余生,哭得撕心裂肺。
柏星站起来,一步步,慢慢远离这个幸免于难的陌生家庭。
为救人,他被礁石刮烂了手臂。
此时他的右臂只无力地软软垂着,血流不止。
郁舟看见了,因为担心柏星而从应霁怀里立即跳下来,身体却又条件反射地因为怕血而后退一步。
真的很惨烈,流得一沙滩都是,柏星走过之处留下长长的血迹,像凶案现场。
郁舟吓懵了,努力将自己因见血而颤抖的瞳孔聚焦在柏星的脸上:“你没事吧?”
柏星脸色惨白,捂着自己下垂的手臂,手臂上一条长长的血口狰狞横亘,血水如注。
他勾起嘴角很勉强地笑了下。
他想跟郁舟说没事。
在刚刚看见郁舟没事的那一刻,他其实就也没事了。
但下一瞬,他就就地昏倒了。
……
血液难凝,细菌感染,高烧不退,都是摆在眼前的致命问题。
海岛上医疗建设薄弱,只能找药店里的药师或者村落里的巫医。
郁舟惧得流眼泪,他的脸色并不比病床上的柏星好多少。
他努力稳着手,给柏星喂下属于现代医疗技术的抗生素药和止疼药,又给柏星灌下土著巫医熬的漆黑草药汁。
巫医还在一边绕着病床跳大神祈福。
郁舟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海岛没有正经医生,巫医也看起来不靠谱。
卫燃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揽着他,一心一意安慰郁舟:“没事的,会没事的。”
应霁单手捧住郁舟的脸,用大拇指轻揩他的眼泪:“不会有事的,有事也怪我,好吗?”
在巫医叽里呱啦一大串“生人离去神灵降临除灾赐福”的神论下,所有人都被劝说离开病房。
郁舟是最后一个走的。
当他站起身,转身要离去时,右手忽然被人抓住。
郁舟的手被对方正正冰了一下。
那真是一只失血失温的手。
郁舟回头,泪光粼粼地看着柏星。
饱含忧惧惶惑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淌下。
柏星金色的眉睫,肤色黯淡的脸,合在一起真要如无生命的异国石膏像,或上世纪蒙尘的腐朽油画了。
唯独凝视着郁舟的碧眸灼灼发亮,几近如强光的塔吊灯。
他对自己的伤势一点都没上心,一苏醒就是要同郁舟讲些不着边际的话。
“小玉我们从头来过吧。我们明明才是最亲近的人。”
“从头来过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求你,不要跟别人好。”
柏星紧紧握住郁舟的手:“你跟我一起走,我们会在菲埃索里山定居。”
柏星碧眸含痛色又炯炯,热切又哀求。
他本来应该在卫燃前面向郁舟告白的。
如果他跟郁舟之间没有多走那么多曲折的路……
他仅迟一步,错过一生。
柏星在这个夏天,尝到了微苦的味道。
来到海岛的第六天,柏星的伤情已经有明显好转,血止住,烧也退了,很幸运地并没有发生严重的细菌感染。
郁舟又来看望他时,他已经能拈酸吃醋,开始说疯话了。
“你还是跟卫燃住在一起。”柏星有点酸溜溜地说,“我知道,家花没有野花香。”
这已经不是柏星两天内的第一次犯病了,郁舟不仅见怪不怪,还会表现出自己的无语了。
郁舟:“你是从小在这长大的吧。”
柏星:“是,怎么了。”
郁舟:“那你怎么跟老外一样乱用谚语。”
柏星露出一点疑惑的神色:“我怎么用错了?”
郁舟:“搞清楚,你才是野花。”
柏星瞳孔震颤。
野花。
他是野花。
野花是不是小三的意思。
算了。
家花没有野花香。
当小三好像也行。
柏星长松了一口气。
当三一念起,顿觉天地宽。
他的眼睛又炯炯发亮起来:“那我是不是能跟你kiss了。我们好久没kiss了。”
十八岁就是好。当小狗都摇尾巴摇得格外热烈有劲。
尾巴折了,自己掰直一下,又能继续摇了。
郁舟烦烦地把脖子一抻,闭眼:“亲吧亲吧,烦死了。”
坏小玉。好小玉。
只是在他面前一呼一吸,他的心就又乱了。
柏星心脏狂跳,神色狂热难抑,跪在病床上倾身向郁舟吻去。
一个朝圣的吻。
·
在海岛之旅的最后一天,卫燃和郁舟脱离了大部队,在海岛的土著村落游荡,过正常情侣一样的二人世界。
说是土著村落,其实在资本注入下,已经发展得很商业化了,出色之处在于尽量保持了原有的风貌与风俗。
他们中午在酒楼吃饭。
活生生的鲜美生蚝当场敲壳取出,蘸酱即吃,汁水丰盈。
这座海岛盛产芒果和榴莲,两块钱就能买到一斤果肉饱满甜蜜的榴莲,物美价廉的热带水果被酒楼慷慨地免费供应,可以吃个尽兴。
隔壁桌有来此地旅游的多对情侣在笑闹,爽朗大声开玩笑地说着“我男朋友会什么什么”。
卫燃见郁舟好奇地听着,也跟着听了听,顿了一下:“这个我好像还真会。”
郁舟目光转回来:“什么?”
“用腹肌开夏威夷果。”
卫燃一说,弄得郁舟马上就想起他摸过的,卫燃整整齐齐的八块腹肌。
郁舟丝毫没意识到卫燃在孔雀开屏,毕竟跟同性显摆腹肌,郁舟想当然地只会以为对方在炫耀。
他们下午在村里闲逛。
色彩斑斓的贝壳,五光十色的珍珠,在这里遍地都是,大把大把用来串成漂亮的项链、手链。
郁舟很喜欢,一口气买了好几串项链和手链,全都戴在身上,挂满缤纷小饰品,叮叮当当,娇气绮丽。
卫燃看到一间手工小店,想打情侣戒指,郁舟就在旁边好奇地看他做。
他们量了各自的无名指尺寸,郁舟只有6码,卫燃骨节粗大足有26码。
从一根普通的纯银条,锤成一大一小的两枚素圈,再打磨棱角,抛光得锃亮闪耀。
郁舟的素圈内侧刻了一只小兔,卫燃的素圈内侧刻了一只小狗。
他们还去了海岛旅客稀少的一面。
南风吹拂,水清沙幼。
这一天他们做了很多事。
白天,卫燃带他在海浪小的港湾浮潜,看海水下的珊瑚和小丑鱼,拿相机给他和粉色火烈鸟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