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片黄花落在地上,说不尽的凄美萧瑟,仔细一看,竟是纸钱,转瞬就被雨水打湿,被泡烂碾进污泥里。
郁舟座下有一只铜火熜,那里头燃着绒香,寓意子孙后代香火绵延,正散发着暖意,让花轿内不至于太寒凉。
他悄悄将盖头撩起些许,向窗外探看,只见花轿两侧有两个身着灰布短打的青壮男人压轿,轿前有一名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
郁舟细细思索,这倒真是凡人界迎亲的景象。
选拔大比的第一轮是武力试炼,第二轮则是心境试炼。这幻境专攻人心,会依据入境之人的心中执念,幻化出相应的场景。
郁舟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进这样一个凡人迎亲的幻境?
郁舟正要收回视线,那轿外的压轿男人似有所感,转过头来。
一张白惨惨的脸,一双黑洞洞的眼,直勾勾盯住他。
郁舟瞳孔一缩,顿时遍体生寒,猝然放下盖头,端坐回去。
他绷着脊背,不敢再妄动,记着进幻境前润玉痕说的等他来找自己的话,以不变应万变。
颤颤垂下眼睫,郁舟抿着略微苍白的唇,指尖不安地在苹果上摩挲。
轿外细雨蒙蒙,锣鼓声震天,不知行进了多久,忽然整支队伍停驻了下来。
一道清拔如竹的身影,挡在了整支迎亲队伍的前头。
郁舟不知轿外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噗呲几声,随后就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响。
他慌乱去摸自己腰侧,摸到自己随身的佩剑,正要抽出,手肘却撞到轿壁。
——这花轿空间狭小,竟害他一时被阻没能成功拔剑!
一道幽幽的深色人影已投在花轿的车帘上。
郁舟乱了呼吸,慌急得眉睫都沁满汗水,睫毛不断急促扑扇。
直到,一柄细剑蓦然挑开沉重的轿帘。
一双修长如玉的手伸到他身前,掌心向上温和摊开。
“小玉,是我。”是润玉痕的声音。
郁舟只能透过盖头下方的空隙视物,好在润玉痕的手他很熟悉,一眼就能认出,顿时紧紧回握住那只手。
“莫怕,我已杀了那幻鬼新郎。”润玉痕安慰他。
只是提到新郎二字时,润玉痕眉间多了一丝英煞。
轿外,那散花小童恶狠狠地盯着润玉痕,龇着獠牙,却敢怒不敢言。
润玉痕只杀了新郎与几个护卫,队伍其他人员还留着。
此刻,花轿已停在一座恢弘的府邸前,暗红的毛毯毡席一直从大堂铺至门口。
迎亲节奏被打乱,鬼新郎也被斩首,但事已至此,幻鬼小童只能瞪着淬满歹毒恶意的眼,扯着嗓子尖叫:“新妇子,该下轿了!”
润玉痕伸出手臂,让郁舟来搭,道:“下来吧,有我在。”
郁舟点点头,被润玉痕搀扶着下了花轿。
接下来的一路,润玉痕一手牵着郁舟,一手提着剑。
那剑刃血槽上盈满了鲜血,还在一路滴滴答答地往下落。
郁舟隐隐闻到腥气,柔软的绸布却覆盖在他的脸上,遮挡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到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想掀开盖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刚抬手去抓,手腕却被人及时握住制止。
“别动。”润玉痕的声音响起,低低地在他耳边说,“还未拜天地,不可摘盖头。”
在郁舟看不到的地方,府邸内无数双眼睛盯着他,对他虎视眈眈,却畏惧润玉痕而不敢上前。
本该扮演父母的一对幻鬼互相推推搡搡,不敢坐上高堂。最终只弄了裹着红纸的两把素白生面,放在碗里,摆在椅子上,代表已故双亲。
有尖细的女音高声唤:“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郁舟躬身与润玉痕对拜,不小心与润玉痕碰到头,心中升起一种有点微妙的情绪。
好似今日他真的与润玉痕成了亲一般。
四周许多小鬼骤然眉开眼笑,边拍手边嬉笑着嚷嚷:“礼成!礼成!送入洞房!”
润玉痕冷肃着脸环视一周作为警告,那些小鬼又恨恨地闭上了哄笑的嘴。
在数双眼睛阴森森的注视下,润玉痕打横抱起郁舟。
郁舟小小惊呼,随即就被润玉痕隔着盖头用力亲吻住了唇,一路吻,一路进了洞房。
第113章 攀附权贵的炉鼎9
红烛流光,喜绸高挂,囍字粘贴满了门扇。
一张喜床,两位修士同坐,郁舟向左,润玉痕向右。
润玉痕手持秤杆,动作慎重,慢慢挑起郁舟的朱红盖头,红巾高揭——
烛光淌泻,霎时映亮了那张脸。
郁舟颤颤抬眼看他,发丝微微凌乱,却艳光四射,美得近乎不可直视。
润玉痕定定地看着他,双眼都似要被灼伤,却也一瞬不瞬。
郁舟又垂眼,清澈的瞳珠与烛光重叠,浓长的睫毛都被映成极浅的金色。
一对新人在床上相对而坐,一时静默无言。
两个尚未及冠的青涩少年人,如今就要共赴洞房花烛夜。
几名鬼丫鬟端着果盘,莲步轻移,如鱼儿般一溜儿进来,来到床前,手中抓起一把金钱彩果,往帐中撒掷,纷纷扬扬落在郁舟与润玉痕的身上。
丫鬟们一面撒,一面笑盈盈地唱:“锦绷贵子生来早,碧眼高僧献玉羊——”
“早生贵子呀!早生贵子呀!”
几颗桂圆莲子咕噜噜滚到郁舟手边,好似碰到了就真要应验“早生贵子”一般……
郁舟指尖跟被烫到似的,猛地抽回手。
流程未完,还不到鬼童下场的时候,鬼童受着限制只能待在外面进不得屋,急得抓耳挠腮、来回踱步。
最后,一只只相叠着扒在门扇上,催促一般,探头往屋内叫:“结发同心!结发同心!”
一把剪刀被递至润玉痕手边。
郁舟疑惑看向他。
润玉痕接过,轻声说:“是让我们剪一缕头发,缠在一起。”
郁舟恍然,点了点头。
得到同意,润玉痕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剪下一缕郁舟的长发。
郁舟接过剪刀,也跪坐着直起身,向前倾,凑近润玉痕,去剪下一缕润玉痕的长发。
柔软的身躯像要依偎进润玉痕怀中一般,郁舟身上的香气都萦绕在侧。
咔嚓。
刀起发落。
他们各自将对方的发丝拿在手中,与对方的手碰在一起去摆弄,指尖笨拙,将两缕发丝缠在一起。
在同心结挽成的刹那。
屋外呼啦啦猛地涌进一群小鬼,乌泱泱围住喜床,欢呼雀跃:“闹洞房!闹洞房!”
在郁舟还没反应过来时,润玉痕就猛地扯起喜被,将郁舟按倒在身下。
喜被猛然腾空扬起,继而落下盖住二人。
郁舟眼神茫茫然然。
润玉痕抵在他耳边说:“听它们在外面说什么。”
郁舟乖乖侧耳细听,认真专注听了片刻,忽然吓得结结巴巴:“脱、脱衣服?”
“嗯,它们来闹洞房,要我们脱衣服。”润玉痕面色静定。
郁舟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需要我帮你吗?”
郁舟咬唇,摇头。
二人同时开始在被子里解腰带、脱衣服,衣裳一件件剥下。
郁舟手忙脚乱,又被润玉痕微微压在下面,动作受限,解了半天没解完,急得指腹冒汗打滑。
直到一双骨节劲韧的手伸过来,为他有条有理地宽衣解带。
郁舟怔住。
这是润玉痕为他做过无数遍的事,大约润玉痕熟悉得闭着眼都能做到。
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润玉痕连亵衣都帮他脱掉了。
郁舟上身裸了,很不自在,手指微微抓着自己的裤腰。
他哆哆嗦嗦:“亵、亵裤也要吗?”
光线昏暗,润玉痕脸上看不清神色,只淡淡“嗯”了一声。
郁舟只能颤颤巍巍地松开自己的裤腰。
无数小鬼死死盯着婚床,若他们有一个步骤不按规矩来,他们就可以一起扑上去将他们撕咬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