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骑马跟上来,笑着说:“此刻京城应该已经收到永平的捷报了。”
但海州的,恐怕还没有吧!
一想到这个,他就很兴奋。
贶雪晛抿着嘴唇,神色极为坚毅。即便他面色如此憔悴,身上血污一片,福王也觉得此刻的贶雪晛真是光芒万丈。
他值得!
贶雪晛道:“得赶紧平了叛军,回去增援他。京中要乱了。”
他说完抓着缰绳:“驾!”
福王一惊,随即纵马赶上,只看到大风将贶雪晛身上破损的黑金斗篷都吹起来,上面金龙翻腾,无数将士都看向他们,看贶雪晛的眼神有热切也有畏惧。那英名传遍敌我两军的贶雪晛,此刻真是比他皇兄还要疯狂肆意。
第67章
京城此刻还是雷雨滂沱, 就在那雷雨之中,众人忽然听到沉闷的声响,原以为是闷雷声, 后来才发现是城墙上的鼓楼传过来的鼓声。
鼓声在雨幕里回荡,全城几乎都被惊动,有无数金甲卫骑马穿街过巷, 一路高喊:“永平大捷, 永平大捷!!”
一时之间,满城轰动。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意散布消息, 总之城中疯传临海王军功赫赫,多么地善于打仗。又说当年代宗死后, 当今皇帝诛杀完代宗子嗣, 之所以没杀临海王, 就是碍于他的赫赫军功。
传言搞得京中人心惶惶, 更有许多百姓预感叛军迟早攻入建台城,已经在准备暂时离开京城避难。
此刻捷报一出,众人也都大松一口气!
一时之间,满城喜气。
大雨滂沱之间, 大概只有在谢府的众人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自从他们进入到相府以后, 便被谢家半软禁在相府里了。
名为议事, 实际是逼着他们表态站队,防止他们在这种关键时刻倒戈。
可随着永平被收复的消息传来,众人明显都躁动不安起来。
此刻只听见外头鼓声每隔一炷香时间便会响一次,简直敲在他们的心坎上。
就在这时候,相府外头忽然来了一队宫廷内官,奉皇帝命,来“探视”相爷。
随同这队内官一起来的, 还有一队金甲卫,说是最近京中人心惶惶,皇帝陛下为求宰相能【安心养病】,特意派了金甲卫护卫。
看起来很像是监视!
谢跬骑马从京郊帅衙赶到相府的时候,只见相府内诸人早已经躁动难安。他骑着马进入相府之内,回头望了一眼那雨中肃立的金甲卫。
此刻雨正大,内官们都撑着大内御用的金伞鱼贯而入,却都被相府管家请到正厅,并没有叫他们去见谢翼。
谢氏内宅里,谢翼正在往火盆里扔一堆信件,火盆里火焰蹿起来,映在众人眼中。
外头滂沱大雨里,隐隐约约依旧有鼓声传来。
小皇帝好会摆弄人心。这鼓声简直就是在动摇军心。别说是相府里这些人,包括城外的步军和马军两司的人听了这鼓声只怕也会意志动摇,惴惴不安。
对谢家人来说,如果临海王攻入京城,不管成功与否,他们谢氏都可以趁乱起兵,师出有名,不管是协助临海王登上皇位还是另立新君,都有匡扶社稷之名,扶立新君之功。
如今别说攻入京城了,临海王的声势都还没完全起来,天下都还没乱,他们如果此刻出兵,虽然也可以打着京中有人趁机作乱的名号攻入皇宫,可到底京城局势不够乱,胜算大减不说,只怕他们谢氏谋逆的真相也很难瞒得住。
如今进退两难,如同被架在烈火上烤,谢翼再也坐不住,来回在堂内踱着步。谢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和谢氏满门的性命,竟只能二选一了。
又或者两者都保不住!
“景王进城了么?”
“已经被我们安置在西华门外的一处宅子里面了。”
“临海王那边没来消息?”
“海州的近况,最快也得明日了。”
谢翼道:“那得再等等。”
海州是临海王的地盘,也是他最后的机会,成败都要看他能不能守住海州了。
“如果海州也失守,我们这里边就立即行动。”谢翼看向谢跬,“叫你的人随时待命,以我们定好的信号为准。一旦开始,立即用骑兵将皇宫上下统统包围,不许一人出来,不许一个信息传递出来,京畿九门也全部关上,不许任何人出入。”
谢跬点点头,道:“如今殿前司可用兵力少了一半,他们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下。只要父亲一声令下,我一定能破了宫门!”
如今三司当中,有两司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下,皇帝如在瓮中,不过负隅顽抗。此战虽险,但胜算很大!
谢跬急忙从内宅出来,这一路看到他们谢氏的女眷都在廊下帷幕后面站着,他不知道他们打算造反的事情内宅女眷都知道多少,如今确实到了家族生死存亡之际,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回头路了。
这一夜大雨未停,谢府上下都不曾睡。不断有人进出,哒哒的马蹄声几乎没有断绝过。
可是第二日,他们等了一天,却没等到任何来自海州的消息。
没有他们的人从海州发来的奏报。
也没有贶雪晛发来的奏报。
谢跬来回踱着步:“皇帝那边也没有?”
“今日几个城门我们都盯着呢,没有任何驿卒进城!”
“如果说太平镇往南驿站已经被贶雪晛他们截断,我们的人信息传不过来,那皇帝那边为什么也没有?此事真是古怪!”
“有没有可能是临海王兵败,怕我们弃他不顾,所以不敢上报?”
“那福王他们为什么也没上报?如果他们是想压消息,是什么目的呢?”
“他们可能也担心捷报传来,我们会在京中起事。皇帝不一直在防着我们么?”
这时候谢翼突然停下脚步:“他们可能在往京城赶!”
此刻天色已晚,东辰门外点起火把无数,在宫中多日的官员们正在出宫。
苻燚站在清泰宫的高台上往东辰门的方向看,看到从清泰宫到东辰门蜿蜒的火龙。
黎青挎着刀疾走上来:“禀陛下,襄国公主銮驾到了天门外,说要入宫看望太皇太后。”
司徒昇神色一紧,道:“陛下,他们要行动了。”
苻燚抿着嘴唇迎风而立:“叫她进来。”
黎青立即下去了。
苻燚对司徒昇说:“你也该和他们一起出宫去。”
司徒昇道:“臣与陛下生死与共,陛下赢,则臣生,陛下若输,臣在宫外也不能幸免,既如此,臣愿留宫中任陛下差遣!”
苻燚轻轻一笑,看着远方道:“可惜,我们大概是等不到他回来了。”
这一日没有任何前方奏报传来,他就知道贶雪晛已经得胜归来,此举是在争取时间,此刻贶雪晛他们怕在连夜往京中来。
贶雪晛已经尽他所能,接下来便是他的战场。
“陛下先换了宫人的衣服,暂避到别宫去,这里有臣等守着!”
苻燚笑道:“朕身为天子,理当与众将士共存亡,敌众我寡,朕要亲自上阵,我们才能多一成胜算。”
襄国公主是从天门右侧閣门进入的,随行的公主府的侍卫都被拦截在外头,公主乘坐轿辇进入宫中,只带了四名女官随行。
等过了宫门,公主掀开车帘,看到宫内灯火通明,照亮那朱红的宫墙,宫墙红的刺目,在这夜色里亮得像是一条通往地府的路。
宫墙两侧站满了禁卫,他们全都身穿铠甲,手持刀枪,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这辆马车,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还不断有禁卫跑过来。
宫门的每一次开合,都可能是宫门被破的时机。
京郊步军司内,谢跬以短刀划破手心。他皱着眉头,将血滴入碗中,其余部众依次划破手掌,滴血入水中。
谢跬道:“圣上忘恩负义,寡情无德,鸟尽弓藏之心已昭然若揭,是以逼迫我等至此。今日我等非为谋逆,实为自救,更是为这天下另立明君圣主!”
他将血碗端起:“前路已绝,唯有同心勠力,共襄大举,请诸君歃血为盟!成则共享天下,败则共赴黄泉,绝无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