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刚走了没多远,他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一眼就认出那几个泼皮无赖了。
这几日他们日日都在如意楼下叫嚣,污言戏语不断。
此刻几个人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小郎君,你选的那个一看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啊。要不要考虑考虑哥哥们?”
贶雪晛微微一笑,也不理睬,侧身继续往前走。
那几个人却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头一歪道:“还买了酒啊,哥几个正好也喜欢喝酒,不如咱们一块喝了酒乐一乐?”
贶雪晛立在树下,细细高高一个郎君,巴掌大的脸,皮肉贴合,一身青袍更衬得皮肤洁白无瑕。
真是青竹作骨花作貌,越看越动人。
他此刻扭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似乎是害怕了,要寻经过的路人来救他。这动作叫他看起来愈发柔弱秀美,只看得人心里酥痒再也耐不住了,上前拉扯道:“别看了,没人。有人也不敢上来救你呀。”
“识相点,就乖乖跟哥几个走。不然在这里就办了你。你也不想在这大街上被人看到吧?”
贶雪晛收敛了脸上笑意,将袖子扎起,道:“是不想被人看到。你们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哎呀,一起上?小郎君口味还挺……”
话没说完,只瞥见青袍蹁跹,人就被一脚踢飞出去。
“操,兄弟们,上!”
余下三人见状立即一起围攻上来,贶雪晛微一偏头,躲过为首者打过来的拳头,手腕顺势搭上对方胳膊,紧跟着一收一推,那人便被他甩撞在墙上,而他则借力一旋,青袍翻转,足尖踢上为首者喉头,又借回旋之势以左膝撞向第二人胸腹,轻巧巧如行云流水。
青影起落间,三人已接连哀嚎倒地。
他敛衣落地,连气息都未曾变一下,垂眼理了理袖口。
这里紧挨着街市,后面就是贯穿全城的北斗河,水声略急,哗哗潺潺,但这些都没能遮住男子痛苦的呻吟声。
巷口卖包子的老板听到动静,好奇往里头看,就见一个青袍郎君从巷子里出来。
真是好齐整的一个郎君,发丝都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很柔顺的样子,冲着他微微一笑,温温和和地去了。
老板还能听到那呻吟声,再往里看,只看到几个男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细看正是经常骚扰他们这些小生意人的泼皮。
刚才那位青袍小郎君,应该……只是路过吧?
作者有话说:
周史记载:【天福四年,初春。帝于西京金乌街如意楼见后。】
贶(kuang)雪晛(xian),苻(fu)燚(yi)。
贶雪晛像雪天的光,很柔和的光明,带一点清冷,正好和苻燚的烈火融合,彼此都得到最具有春意的暖。
第3章
贶雪晛回到家里,立即就把他的小院重新收拾了一番。
他这院子在城西,因为不在闹市区,距离双鸾城两大商业区,不夜城和金乌大街,都有些距离。缺点是有些偏,优点是环境安静,房价也便宜。他花十几金买了一个小三合院,西厢房已经被他用来做了仓库,他就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了。
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都抛绣球招亲了,他也做好了像古代人一样盲婚盲嫁的准备。
收拾好以后,太阳也落了山。再想起白日经历的这些,更觉得像做梦一样,也不知道那叫章吉的俏郎君会不会如约前来,何时来。又想万一对方心怀歹意人品堪忧又该如何,想了半天,想着是对方到自己地盘里,不是自己到对方家里去,怎么想该忧虑的都是对方。
该不会忧虑到后悔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叩门。
他忙去开了门,却看见白日里看到的那个跟在章吉身边的胖胖的年轻仆从。
“郎君好。”对方笑眯眯地作揖。
贶雪晛十分意外,也有些惊喜,往他身后看,却只看到一车的东西。
“我家老爷今日要去料理一些私事,遣奴先将聘礼并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送来。”
贶雪晛:“……”
他竟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还送这个。
果然是个很讲究也很传统的君子。
聘礼多少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这份郑重其事的心意。
连日常用的东西都一并送来,看起来更为诚挚。
诚挚到他都有些羞愧。
“您里面请。”贶雪晛打开大门。
“郎君客气了,以后只唤奴黎青就行。”黎青说着便吩咐车夫将车上的东西一一都卸下来。
对方显然是把全部身家都搬过来了。有睡觉用的被褥枕席,有饮食用的杯盘盆盏,一捆一捆一箱一箱,把东厢房都快塞满了。
黎青笑呵呵地说:“我家老爷别的没有,唯独在这些日常用的东西上颇有些挑剔,郎君别见怪。”
贶雪晛想这倒是很合理,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如今虽然没落了,可生活习惯一时也难以改变。何况他如今既然要搬过来,自然家私都会一并搬来,想来这也是他大部分家当了。
他看那些东西看起来也都很寻常,并无特别珍贵的物件。譬如那几件被褥,被面还是丝绵混纺布,他读《西京府志》,说中户人家冬日被多是三绸七棉,还不如他用的那两床蚕丝被好。
再看对方带来的衣服,衣料虽好,但几乎都没什么绣图,而大周有钱人穿衣讲究“衣华其表”,以纹饰繁复为美,对纹饰的看重远胜过衣料本身。他曾去城中首富陈家送货的时候,见到过陈家的七郎,穿着缂丝盘金绣的春袍,垂金缀玉,日光下通身光亮,望之如仙。
不过那时候的他已经当腻了大佬了,只是觉得光鲜亮丽。要说震撼,那还真是他第一次穿越的时候,他作为系统实习生,没见过什么世面,当时大火通天,他救的那些珠履璀璨的宫女暂且不说,最让他惊艳的是一件襁褓裹衣,火光下金银丝盘游生辉,光华流转如云霞,给他一个现代的只在博物馆见过古代衣袍的牛马超大震撼。
而这位章郎君日常用品看起来都贵而不奢,很符合他以前尚算富裕,如今已经没落的情况。
黎青将东西卸完,又将这院子打量了一番,便道:“那奴就先回去了。明日傍晚我家老爷就会来。”
贶雪晛说:“不过初相识,难得你家老爷如此信任我。”
黎青笑眯眯地说:“我家老爷一向随性,郎君不也是随性之人,才会抛绣球招亲么?何况郎君家就在这里,还能跑了不成?”
那倒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黎青又说:“今日老爷遣奴将些家私送来,也是要叫郎君安心,毕竟我们是外地来的,不清底细,怕郎君多忧。”
他果然找了一个和他一样的异类,一时心下不但不怕,反而亢奋起来。
异类就该找个异类。
直觉告诉他,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贶雪晛送黎青出门,等马车都不见了,这才关上门回来。走到东厢房,看着地上摆着的那些物件,心下才有了实感,觉得招婿如此荒唐的行径,竟然能有这样的结果,真是意外之喜。
对方将这些送来,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再看看那几样聘礼,虽然不是十分贵重,但花茶果物等该有的样样齐全,还有一钉金元宝,一柄玉如意。
这是大周聘礼必备的两样,寓意“一定如意”。寻常百姓人家多送不起这么贵重的聘礼,因此会用元宝和如意样式的糕点来代替。
这章吉能送真的金元宝和玉如意,那真是非常非常郑重了。
因为本来没有那么高的期待,以至于此刻有些“受宠若惊”,又想这章郎君看起来就斯斯文文,没想到性格也像个没有城府的读书人。
暮云遮日,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这里虽然是比较密集的民居,但不在闹市,何况春日天气犹寒,暮色一降便一片冷寂。
黎青乘坐马车小心翼翼折回来,往贶雪晛家里看了一眼,见他家大门紧闭,这才偷偷摸摸敲响了邻居家的大门。
邻居家住的是一对新婚夫妻,也是行商的,见天色近黑还有人敲门,十分警惕地看着他。